(二)后母(1/2)
次日,一晚淅淅沥沥的连绵细雨终于停了下来,谢永娟穿上了老板娘准备的花色厚棉袄和棉裤,踩着老气的还算合脚的布鞋,平日里她不怎么计较自己的穿衣风格,越是朴素也是满意,这也许和她的信仰有关系。
她洗漱完毕后,走到了客房的公用大厅,许永华和黄美丽的房门紧紧的闭着,她抬头看了一下悬挂在大厅白色墙上的电子钟表,上面显示8点23分。
她在黄美丽的房门前踱步了一会,欲敲门,又止住,后来心想,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等早餐做好了,再上来叫她。
她瞥了一眼许永华的房门,没有叫唤,独自下了楼,看见大厅的玻璃门已经开了,昨晚那张桌上的脏饭碗也被收拾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用不锈钢盆装着的若干个白花花的馒头,桌上的小碟有三样,分别是花生米,榨菜和咸菜。
桌前坐着一人,谢永娟不曾见过,半白的头发,一身粗布灰色厚棉袄,干瘦的身板,踩着和她一样的步鞋,这个老者正在掰着手里的馒头,朝着里面夹入酸菜,他听见了脚步声靠近,抬头看了一眼谢永娟,略微吃惊,倒是谢永娟礼貌的点头微笑。
“我以为这封村了,没有游客。”这个老人开口说道。
“老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游客。”谢永娟回答,目光在寻找老帮娘的影子。
“哦?”老人放下馒头,抬头仔细的看了一眼谢永娟:“昨晚吵吵囔囔的,不就是你们吗?”
“是我的。。。朋友,他可能喝多了,实在不好意思。”谢永娟回答道。
“我听那声音,有个女的在哭,有个男的在楼下吼,这两个都是你的朋友?”老者转头看着谢永娟。
“是,我们是来这里暂避几日,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老先生请见谅。”谢永娟回答道。
“是啊,这封村的,还哪来的游客和香客,这些天我都没有见过生人了。”老者说完,招手招呼谢永娟入座:“不要客气,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这疫情啊,害人不浅,我被困在这里,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谢永娟一听,好奇的看着这个老人,她拉开了座椅入座,老者把馒头和小蝶朝着她那头推了推:“来,先来的先吃,趁还热着。”
“老先生。。。您也和我们一样?”谢永娟好奇的问:“也是住在这个客栈里?”
“是啊。”老先生点了点头:“我也不记得住了多久了,打从于山隧道封住开始,我就一直住在这里,这账单啊,看着触目惊心。”说完老者拾起手里半个馒头:“这早餐啊,一顿就要50块钱,50块钱就吃这些东西。。。这酒店住一天,就要300块一晚。。。不吃不住还不行,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流落大街上吧。”
谢永娟尴尬的笑了笑,如果真是疫情期间,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幸运了,而且听这个老者的说明,她并不觉得价格高了,毕竟现在东西也难买,平日里的东西花高价也是正常不过。
老者见谢永娟只是傻坐着,便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了她:“吃吧,不吃也要算钱的,留一些给你的朋友就行了,这家客栈应该也没有其它人了。”
“老先生为何会困在这里?”谢永娟问道。
“这也谈不上被困吧,我是民俗学家,疫情之前来到这里,打算想写一本书,关于姆仟的信仰,现在这书也写不下去了,家也是回不了了。”老先生叹气着。
“老先生家在哪?”谢永娟问道。
老者又再一次的叹了一口气:“河门市。”
谢永娟便不再说话,她低头啃着硬邦邦的馒头。
“这已经无所谓了。”他默默的说着:“孑然一人,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说完,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吃完了,您慢慢吃。”
谢永娟目送着这个老者上楼,老板娘却从后厨走了出来,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铁锅。
“哦,老先生呢?”老板娘问道:“我这稀饭才刚煮好,他人走了?”
“老板娘,这间客栈不止只有我们三个人吧。”谢永娟问道。
“对啊,还有那位老先生,听说是个做学问的,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老板娘把锅放在了桌子上,掀开了盖子,白花花的如清水一样的粥:“他们怎么不下来,昨晚忘记交代你们,最迟早上9点前就要用餐,吃不吃都要算钱。这中午12点开饭,13点结束,晚上18点开饭,19点结束。”
“那我这就去叫他们下来吃。”谢永娟起身,朝着楼梯走去。
她不情愿的敲了许永华的房门,见没用动静,便敲了黄美丽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在门边喊了两声后,便下了楼。
走到楼梯口,便看见老板娘正在酒店门口和一个肩膀挑着担子的妇女搭讪。担子两侧的箩筐里,是一些还带着灰泥的新鲜蔬菜,估计是清晨刚采摘的。
“这些你拿走一些,留一点,我要给后母拿去。”挑菜的说着。
“那把好的留给后母,我就挑这一些。”说完,老板娘递了一些钱。
“这菜现在也不敢多,外面出不去卖,只能自己村里消一点。”挑菜的语气里有些抱怨。
“这有什么办法,听说外面疫情严重啊,死了多少人,我这旅馆都多久没见过人了,好歹姆仟保佑,咱们平平安安。”老板娘说道。
“是啊,神女这时候显灵,一定是姆仟神大发慈悲。”挑菜的说道。
“行了,这些你留给后母吧。”老板娘说完,捧着菜正要走进餐厅,就看见了谢永娟一人站在接待台前。
“怎么?人没有下来?”她皱眉问道。
谢永娟摇了摇头。
“那我钱可是照算,这是说好的。这时候东西都不便宜啊,也不好好珍惜。”说完,捧着菜径直走到后厨里。
谢永娟用完自己的早餐后,便踱步走到了客栈的朱红色的大门边,盯着已经干涸的青石板路,鼻尖是冰冷清新的空气,她留意到了经过她面前的何氏村村民,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谢永娟一眼,而谢永娟总是礼貌的强装着微笑。
小男孩和小女孩从谢永娟眼前的青石板路,从这一头,追到了另一头,嘻嘻哈哈的打打闹闹,这仿佛是一种错觉,谢永娟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这场疫情没有影响过这里的大部分人。
“在思考什么呢?”老板娘在背后问道。
“没什么。”谢永娟说道:“老板娘,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这是什么话?”老板娘佯装生气:“想出去走就出去走,难道我还管着你不成。”
“可是昨晚。。。”
“晚上我是要锁门的,白天不用,大门敞开,即使我不在客栈里,大门也是开的,爱去哪里去哪里,现在没有生人,除了你们,都是何氏村自己人。”老板娘说道:“不过现在有些店没有开,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四处看看,不过我要提醒你,琉璃寺进不去,现在正在举办消灾祈福法会。”
“老板娘,你住在哪?”谢永娟问道。
“在这条街尽头的右侧,我就住那里。”
“您不用回去照顾家人吗?如果都在这里照顾我们的话。”谢永娟问道。
“这又是什么话,你们是客人,到时候也要收钱,况且现在钱是琉璃寺先出,你们后算,到时候琉璃寺会跟你们要账,我可是稳稳的没有什么风险,这疫情期间有钱赚我要笑了,更何况,我儿子和丈夫都没有回村,听说都被调去海上市了,做什么工程。”
“哦?”谢永娟问道:“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盖房子的。”老板娘说着:“之前黑头山隧道封住之前,就有人找到我丈夫和儿子,毕竟他们当工人的,修路修桥也十几二十年了,这工程要他们去海上市,工资很高,他们就去了,反正也常年在外,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老板娘的口气有些许无奈,何尝不是为了生活。
“别看我开客栈啥的,这都借了多少钱,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清,我丈夫和儿子都不知道我借了钱,所以这客栈没有生意,我也很头疼。”
“这个疫情总会过去。”谢永娟礼貌的安慰着:“到时候,生意就会好了。”
“希望如此。”老板娘笑嘻嘻的说着,她上下打量着谢永娟,眼里也全是好感:“看你也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女儿都不这样,之前接待过一个家庭,哎呀,凭着自己是个什么干部,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这里嫌弃,那里嫌弃,爱住不住,来朝拜的,我这客栈是全琉璃街最好的一间,前几年才刚装修的,有暖气空调热水器,他女儿目中无人,可恨。”
“每个人都不一样吧。”谢永娟轻声回答。
“你爸是洪山区谢区长,心诚人善,我都听过,教出的女儿也不会太差,我是满心的喜欢你。”老板娘掩嘴笑着。
“老板娘,那我出去走走了。”谢永娟说道。
“诶。”老板娘交代道:“记得12点前回来,还有琉璃寺不要进去。”
“记得了。”谢永娟回答。
她踱步青石板,感觉到脚底似乎有些透心凉,这布鞋子还是太薄,但是却轻巧,她张望着两侧的山墙木窗,朱红木门,墙边绿草油油,这样清新的空气进入鼻翼里,却翻滚了内心的伤痛,那种感觉,和几年前她和母亲来过的时候是一样的。
谢永娟眼眶有些发红,却看见石板路下那个挑菜的正在一户人家门口,和一个女人交谈,她急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止住欲哭的冲动。
“后母,这些是今天的新鲜的菜,照例是要留给您的。”那个挑菜的妇女说道,从篮子里掏出了绿油油的青菜,递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这个女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黑着眼圈,满脸的皱纹更显苍老无比,她胸前捧着这些菜,看了几眼便扔在了地上。
“我自己有种,我不要。。。”她固执的说着:“我只要我的女儿回来!”
“后母啊。”挑菜的妇女弯腰拾起了落在青石板上的青菜,然后整理好放在了这个女人屋檐下的石栏上:“你女儿过了18岁就会回来了,何况这是该喜庆的事情,因为您的女儿,你在村里就是后母,大家都尊敬您呢。”
“18岁。。。”这个被叫做后母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咆哮着:“她能活着回来吗?”
“当然能活着呢,咱们之前不都活着。”挑菜的安慰道。
“不一样。。。不一样。。。”这个叫后母的女人开始哭泣。
“放心,姆仟保佑。”挑菜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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