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2)
夏天哪怕热到流汗,电扇永远开一档,且放的离床头两米远。因为害怕晚上睡觉不老实,手一挥,手指被扇叶劈断。明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还是过分忧虑,做好万全的准备。
每次洗碗,一个碗冲上十几遍,还会觉得没洗干净。用过的笔芯,传过的小纸条,衣服上的吊牌,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她都扔不下手,全保留着。
这些舒心和薄远一点都不知道。薄矜初讨厌夜晚的到来,那种孤独缠身,惴惴不安的惶恐,使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通常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入睡,夜夜做梦,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有时候死也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压抑快要勒死她的时候,她试图求救过,穿着睡衣跑到薄远的牌桌前哭,说睡不着。
得到的是薄远的怒骂,“小小年纪就那么多破事?你才几岁啊你,就失眠,失眠个鬼!”
男人对自己的牌友笑道:“肯定是一个人睡觉害怕。”
转向她,语气顿时变凶,“多大的人了,一个人睡觉还怕,说出去被别人笑死。”
她妈当时就在隔壁的麻将桌上,听到动静没有半点反应。
那年她八岁,她的家人,当众凌/辱她。
薄矜初想如果有一天她坠崖了,他们就是推她下悬崖的那双手。
高中前的薄矜初像莉娜·因巴斯,性格蛮横,脾气暴躁。没人敢惹她生气,更不敢轻易接近她。
后来认识顾绵,薄矜初从来没见过那么美好的人。她像一道光把薄矜初从夹缝中拽出来。她的强迫症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高二上期末考结束,她打算去门卫室坐着,等梁远朝出来。
“薄矜初!”听声音是姑姑。
“姑。”
女人坐在电瓶车上,拿过她的书包挂在前面,“考完了吧?”
“嗯。”
“那上来,回家吧。”
骑到半路突然下雨,薄芳冒雨骑了会儿,发稍湿了才换上雨衣。
薄矜初弓着背缩在里面,声音闷闷的传到车前,“我爸让你来接我吗?”
“小初,你爸妈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不见磅薄的雨声了。旁边有一辆轿车飞速驶过,水坑里的水溅了薄矜初一裤腿。
她问:“他们去哪了?”
“银城”
薄矜初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坐火车能到。
“她们为什么去银城?”
“你爸妈欠了很多钱,没办法,只能跑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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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衿初不止讲了这些,还说了王仁成的事,当然也包括梁远朝。
王敛听完,皱了下眉,“关于那个老师,你爸妈至今都不知道吗?”
薄衿初摇了摇头,“我隐晦的暗示过,她的反应一直坚信老师是为人师表的,她从来不相信我说的。后来我也不想说了。”
王敛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高中?”
薄衿初继续摇头,“是最近。莫名其妙的会去回忆一些很难过的事情,拼命想让自己流泪,哭完一场就会觉得很爽。室友吃饭吧唧嘴的声音,或者是某个人断断续续的笑声,这种不足为奇的小事会让我觉得很抓狂。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总感觉有人拿刀站在门口等着杀我。”
王敛一边做记录,一边问:“前面说的那些我们暂时称为是未成年的遭遇,你认为那些遭遇对你现在这个状态的产生起了多少作用?用百分数来表示的话。”
她思忖片刻,“百分之四十左右吧。我这两年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些事,而且不厌其烦的跟我妈讲,以此来告诉她,她其实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总是打着慈母多败儿的旗号来坚持她做的没有错。”
“剩下的百分之六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妈觉得她没错。”
王敛又问:“你有最爱的人吗?”
“有,我妈。”薄衿初简短的回答。
“她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爱她。”
薄矜初沉默了好久,“不知道。”
哪怕一次次被伤害,但还是会有期待。
王敛递给她一张白纸,“我想请你写两句话,一句定义一下你和你父母之间的关系,还有一句定义一下你和大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那天阳光很好,给足了薄衿初坐在医生对面的勇气。她很快写好,递给王敛,王敛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女孩写的话。
【我是一个在臭水沟长大的孩子,他们却以为给了我一个天堂。】
【每个人都很脆弱,但他们只想到了自己,没想到我。】
“除了精神上的问题,生理上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一个月前,我从地上起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但不是低血糖的那种,因为我明显的感觉自己在轻微抽搐,站不住,而我妈在一旁无所谓的笑。”
“好。”
整个过程进行了三个小时,最后报告拿到手,结果是中度抑郁伴有焦虑。
薄衿初出奇淡定,问王敛:“王医生,我想请问一下,我这种情况怎么治疗?”
王敛笑了笑,“我从业至今,你是我见过的自控力和调节力最好的患者,你这种情况要结合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一起。但如果从源头入手,可能这两项都不需要。”
薄衿初说:“我不准备告诉他们,我今天来只是想明确一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王敛诧异,“你不想治疗?”
二十岁的少女笑的像朵花,“其实有问题很多年了不是吗?但现在还是好好的。谢谢你,王医生。关于你的医术我做不了评价,但你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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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衿初没想到会在研一的冬天,再次遇上那个笑的温柔的男人,更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成为那个“陪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