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干的蝉蜕(2/2)
可现在,自己却如蝉蜕,早已被新生命彻底抛弃,又老又丑又干瘪,自己就是个被掏空的壳子。空壳子,没日没夜被无情日晒雨淋。哪怕几个月后,也照样悬垂在这里。
被无助的风干。
可是,换一下角色,如果自己是扑棱展翅高飞的鲜嫩新生命,能够自由飞翔,自由拥抱天空,那该有多好?
我可不要做被抛弃的蝉蜕。
然而,她的手臂,手面,早已糟蹋的不忍直视,脖子以下无数烫伤,疤痕上面,再覆盖着疤痕,还有被烫上的脏话字迹……哎。被摧残成这样,其实自己,连风干的蝉蜕都不如。
窗户内,老妪眨巴狡黠的小眼睛,盯着梦遥,“你去看看那块货,是不是又有了?”
“嗯?又有了?”二喜一愣,转瞬又是一副平常态,“先看看稳住再说吧,不清楚这次会不会还是个坑货。哼,没出息的东西。”
老妪没有接茬,露出失望至极不可救药的表情后,叹了口气,又赶紧跪在门后,无限祈求着观音菩萨,能够保佑这一胎是个男娃。
四个月后。
她的肚子,确实已经显现真的怀孕了。因为村里大队干部经常会巡视,所以,地里的活计暂时不让她出门。
梦遥很开心。
正好卖了一夏天冰棍,怀孕,恰巧可以缓解一下被晒惨的皮肤。
怀孕?
似乎能够暂时拯救尴尬处境和遭遇,所以她根本不怕怀孕。最起码怀孕了可以不用干活,怀孕了可以不用被无底线殴打。
刚不出门一个月。
她便又恢复过去的滋润光洁,但怎么看也与过去不同,周身更没有半点仙子的气韵。
又怀孕了?
即使自己有了车票钱,可面对怀孕的身体,明摆着也不是回娘家的好时候。
她又惆怅。
忽然,她很想把新积攒的60元钱邮寄给母亲,既然不回去,就当是孝敬他二老的了。
七月的天气,早上微凉,可太阳出来后,晒得大地滚烫,周围一声声蝉鸣,搅扰人的内心跟着烦躁。
这一天上午。
梦遥谎称去同乡家看看,但她从苗婶家借来了自行车,然后飞奔到下伍旗乡镇的邮局。
到门口。
她前后看着,生怕被二喜跟踪,但一直进到邮局里头,也没发现可疑的什么,确定周围都是一群穿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后,她上前和工作人员说要汇款,填好单子,就这样悄悄把钱汇了出去。成功之后,她心里狂跳又前后看着出了门。
骑车先到苗婶子家。
偷偷溜回她家院里,靠在篱笆的豆角秧旁,按揉着心脏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紧张从眼角眉梢倾泻着丝丝散了去,一转眼,就是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
哎。
苗婶见她如此,无比心疼。
忽然苗婶一把攥住梦遥的手急切而又低声说,“等你生下这一胎,我和王姐帮你联手策划,你干脆跑了吧?你跑回到娘家吧,我这做老乡的,实在,实在是心疼你,我和王姐都看不下去。”
说完,苗婶揪起衣襟,抹着奔涌的眼睛。
梦遥一听内心澎湃,愣住了,“啊?还能如此?还能逃?”
“嗯嗯,”苗婶点头,“行不行试试看,反正我和王姐看不下去你受这样的洋罪。要不,你大着肚子跑,敢吗?不行的话就生在娘家,或者去娘家那堕胎?
如果你同意,我就喊我娘家哥哥兄弟们来,租个小面包车。陌生的车子进不来村,估计还是要在村口远处接应你。到时,你的任务就是围个头巾戴个口罩,等逃到村口看见一辆面包车,就赶紧别说话钻进车里。一踩油门,你就能回到娘家呢。”
见梦遥听得傻了眼,“哎呀,你是岁数小,傻笨的还胆小如鼠,这样的用脚趾头也能分析出来逃跑的套路。”
“啊?我,容我再想想。”
梦遥张口结舌,她也深知,同乡姐妹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或许这一胎,兴许是个男胎呢?嗯,再或许,嗯,娘家?真还回得去吗?脑海里现出弟弟与弟媳妇的脸的轮廓,还有母亲眼巴巴瞅着常年卧病在床父亲的愁容无奈。
她的浑身一激灵。
回了娘家,就是最好的出路吗?回到娘家就能保证,是金窝银窝而不是从狼窝挪到了狗窝?再说,即使跑了,有结婚证在,这事不也不算利索吗?不离婚跑到娘家,娘家注定不会收留自己太久,还有就是空跑的,无法再嫁人。
可如果离婚?她内心又一紧。离了婚,意味着什么?天会塌下来,地会陷进去吗?娘家寻思女儿嫁人了,就改头换面应有尽有,可如今?
她羞愧难当之余捂住了面颊。
“啊?你怎么了?到底你愿意不愿意?莫非你还没被侮辱够?你究竟怎么想的呢?嗨嗨嗨……”见梦遥捂着脸蹲身下去,难受之余缩成一团,苗婶吓坏了,不知究竟是什么令她难受如此。
老半天,梦遥苍白的脸缓过来了精神,她缓缓站起身,苗婶紧张搀扶着,不敢再说什么;梦遥也没说什么,低头扭脸,朝着苗婶凄惨苦笑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向着家里走去。
梦遥在跌撞与犹豫里,一晃到了秋天,出逃的事也就作罢搁浅,但看苗婶与王姐为自己谋划的气势,依然是摩拳擦掌不死心。
树叶或金黄,或艳红,或翠碧,颜色繁盛超过了春夏之花,而秋水格外澄澈透明。天空高远处的蔚蓝似华美的画布,一层层的颜色叠撞,勾勒出了盛景。
转眼肚子又有好个月。
老妪晚上和二喜嘀咕着,“不然领她去沙坨子堂姐家躲一躲吧,这次不能再去槐花村叨扰三舅了,上一个麻烦了半天人,还是个女胎。哎,真不争气。没面子太丢人,娶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臭现世报,打脸的货,真是运河里的臭河蚌精转世,没血又没汗没记性。”
老妪发泄完,叹一口气。
“就听您的吧。避免夜长梦多,明天早起就走吧。”
鸡叫三遍后。
梦遥起身,为老妪和二喜谦恭做着面粥。因为贴出来的饼子不圆,被婆婆瞪了好几次踹了好几脚,但是她的一双手修长,那饼子很难弄成小巧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