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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淮安茶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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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庆做的这道梁溪脆鳝算无锡菜,是由鳝丝经两次油炸而成,成菜酱褐色,乌光发亮,口味甜中带酸,爽酥鲜美,是一道经典的南菜。【】

而崔庆的做法也相当地道,技法上来说,看不出丝毫北派技法的影子,且他的鳝丝是经过四次油炸,这并非易事。

之所以需两次油炸,就是为了保证鳝丝松脆的口感,看似容易,火候的掌握却极为讲究,第一次需油温八成热下锅,炸三分钟起锅,待等油温降至五成热,再入锅,这是两次,油温稍一过,外皮便会枯焦,油温不到,这道脆鳝的脆字就没了。

两次油炸都需恰到好处的把握油温火候,已是极难,更何况四次,不管崔庆这个人有多猥琐龌龊,厨艺却相当精湛,是安然目前所遇的对手中最厉害的一位,也难怪韩子章会派他来齐州了。

即便输了第一轮,崔庆也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尤其这道梁溪脆鳝,最见功夫,也最是讨巧,南菜里长鱼的做法虽多,经典出名的也就那几道,自己挑了梁溪脆鳝,估摸这丫头不是做声名赫赫的软兜长鱼就是大烧马鞍桥。

这两道名声在外,即便她做的地道,想胜过自己这道脆鳝也不容易,而且,大烧马鞍桥的酥香跟自己的脆鳝,口味上有重叠,崔庆算着这丫头十有**会选软兜长鱼。

安然并未看他,而是看了周遭的南北厨子一眼,缓缓开口:“南菜相较北菜的区别,首先在于选料,因地处江南,首要讲究便是时鲜二字性味上更相制相顺刀工细腻火候正确调味多变。故成菜兼具,肥而不腻甘而不喉酸而不酷辛而不烈,清鲜和醇浓相兼,口味平和,这便是南菜。

而长鱼这道食材,正如崔大厨所言,是南席不可缺少的重中之重,两淮最为有名的长鱼宴,只一种长鱼可做出一百零八道佳肴,乃是南菜一绝,口味上来说,独拥四嫩,一曰活嫩,二是软嫩,三为酥嫩,四是松嫩。松嫩诸如雪花长鱼,锅烧长鱼是,软嫩如纸包长鱼,银丝长鱼,酥嫩的诸如大烧马鞍桥……”

说着看向崔庆:“还有崔大厨的这道梁溪脆鳝,都是酥嫩长鱼的经典菜肴,崔大厨这道菜经四次油炸,方能酥中带嫩,酸甜适口,相当地道,崔大厨厨艺精湛,安然佩服。”

崔庆先头听她长篇大论的说南菜,把周围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心中不满,虽也承认这丫头的见识不凡,到底不痛快,这会儿见她如此说,方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安然却意味深长的道:“本来安然一听崔大厨是韩御厨的亲传弟子,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韩御厨所精技法,也好学习学习,有所长进,倒不想……”

抿嘴笑了一声:“先头却是安然误会韩大厨了,以为韩御厨深有门户之别,如今瞧崔大厨这一手地道的南派技法,方知自己错了……”

安然几句话颇有含义,说的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就是说,人家安大厨上回比试,虽做的是北菜,可技法上还能瞧出师从南派,崔庆倒是一点儿北派的影儿都找不见,亏了韩御厨口口声声的叫北派厨子抵制南菜,瞧瞧他教的徒弟,根本就是个地道的南派厨子吗,比人家安大厨还像,合着,韩御厨就让咱们下边的跟南派闹,他自己倒钻研起南菜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钻进崔庆耳朵里,崔庆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的看向安然,真没想到,这丫头别瞧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狡诈,城府也深,两句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就挑起了北派内乱,坏了师傅多年的布局,这丫头是个祸害,若不收拾了,以后有的麻烦呢。

目光闪过阴狠:“姑娘莫非忘了,这是比试厨艺,不是耍嘴皮子,便你舌翻莲花,把死人都能说活了,也得手底下见真章,若是这第三轮胜不了在下,便说下大天来也没用。”

安然冷笑了一声:“安然本就没想过比试,在师傅眼里从无南北之分,更无争斗之心,若不是有心人挑起南北厨子之争,让南派厨子在兖州府活不下去,安然绝不会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上回赵老六来下生死文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输的人自断一手,至于输赢如何,想必在场诸位一清二楚,之所以放过他,是念着同是厨行中人,安然跟赵老六也并无深仇大恨,若为了一个小小的比试,而砸了对方赖以糊口的饭碗,着实心有不忍。”

说到底陡然一转:“崔庆你却不同,正如你所说,五年前我师傅败在韩子章之手,个中缘由想必你跟你师傅比谁都明白,你们若觉问心无愧,安然也无话可说,至于厨艺高低,今天你既代表韩子章,安然也要替师傅应这一战,前两轮不算,这第三轮咱们定个输赢如何?”

崔庆一愣,心里却也暗惊,这丫头莫非真有必胜的把握,不然,怎敢口出狂言,却想自己这道梁溪脆鳝当日可是赢了松月楼的大厨,松月楼在整个江南的名声都摆在那儿呢,更何况自己这四道油炸,火候油温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就连师傅若做这道脆鳝,也不一定能胜过自己,这丫头再能,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即便天份高绝,还就不信能胜过自己去,既然她想找死,那自己就成全她,顺道正好收拾了这丫头,以除后患。

想到此,呵呵阴笑:“莫非安姑娘也想跟在下定个生死文书不成?”

安然却笑了:“生死就不必了,至于断手怎么缺德的事儿,也不是安然能做出来的,不如咱们定个新鲜的,就用头上这三千烦恼丝作为赌注如何?”

安然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觉倒吸了口凉气,梅大微微皱眉,梁子生也不禁道:“断发如断头,姑娘三思。”

梁子生心想说,头发对于女子来说如何宝贵,怎可以此为赌注,实在冒失不妥。

崔庆却道:“这个新鲜,怎么个赌法?”

安然:“输的人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剃光头发,你敢不敢?”

崔庆阴测测笑了数声:“有何不敢,只不过,在下倒无妨,横竖是个男人,大不了当几年秃子,倒是可惜了姑娘这般姿色,若是没了头发,怕连富春居的门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安然却道:“这个不劳崔大厨担心,安然必能照常出门。”

崔庆愣了愣:“莫非姑娘不怕丑。”

安然仰起头:“不然,因这第三轮安然必胜。”声音清脆铿锵有力,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场,令在场顿时安静起来,只听见安然清脆好听的声音:“刚说了长鱼三种口味,最难的却是活嫩,成菜需做到初入口感觉到嫩,细品之下与其他菜肴的嫩又有不同,嫩中有活劲,这才是南菜长鱼里最难之处,其中两道菜是经典,软兜长鱼,炝虎尾,安然便先做这道软兜长鱼。”

话音一落,已执起厨刀,刀光闪过,葱姜蒜片便已切好,投入锅中,入调料,旺火烧沸,直接倒入鲜活长鱼,按住锅盖,烧开,再入少量清泉,缓缓推动,少顷捞出,洗净,取脊背肉一掐两断,入沸水烫个滚,沥水备用。炒锅上火,入熟猪油,蒜片炸香,入汆好的长鱼脊背肉,调料豆粉勾芡沿锅边烹入香醋,淋熟猪油,白胡椒,装盘既成,一道菜做的行云流水,便是长鱼这般食材,也让在场的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场的不是行家就是吃主,这道软兜长鱼是南菜经典,谁没吃过,这也是崔庆的心思,都吃过见过最地道的,也就很难吃出惊艳的感觉来了。

安然却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越是经典熟烂大街的菜,才更能吃出高下来。

狗子把菜端过去,梁子生跟梅先生刚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高下立分,安姑娘这道软兜长鱼做的与众不同,正如她所说,初尝只感觉嫩,细品却嫩中有活实在妙,妙啊。”

梁子生连着两个妙字,崔庆脸色都黑了,心说梁子生怎么糊涂了,你倒是站哪儿头的?

这话还真说着了,梁子生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跟着韩子章没好下场,认真说起来,韩子章的靠山不就是御膳房总管柳海吗,那就是万岁爷的奴才,还是个数不上的奴才,跟梅先生这位帝师怎么比。

更何况,梅先生老友甚多,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了不得名仕,这些人即便不出仕为官,也是朝廷最为敬重之人,岂是柳海一个奴才能比的。

而韩子章当年胜了郑春阳那场御厨比试,坊间也多有传言,说其胜之不武,自己本来还不大信,如今就看看崔庆,再看看郑老爷子的这位亲传弟子,忽觉坊间传言十有**是真的,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崔庆这个德行,韩子章能好到哪儿去,论磊落,论厨艺,还得是郑老爷子这位女弟子。

而且,自己既然知道这丫头有可能一步登天,做什么还得罪她,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用卖人情,只要公正,凭这丫头的厨艺,又岂会输给崔庆。

感觉梅先生古怪的目光,梁子生咳嗽了一声:“先生这般看下官作甚?”

梅先生却笑了一声:“老夫只是觉得,今儿瞧着梁大人格外顺眼。”

梁子生自然听得出梅先生的话外之音,想起之前的事儿,不觉老脸不觉一红:“先生取笑了,取笑了。”

却忽听聚丰楼的钱弘道:“安姑娘怎么又做了一道?”

众人惊讶的看了过去,实际上,安然做的不止一道,而是四道,除了软兜长鱼之外,还做了炝虎尾,蒸小鱼,白煨脐门,挂霜龙骨,全部摆上来,竟凑成了一桌席。

梅先生笑了起来:“那年老夫随万岁爷巡视两淮河道,有幸吃过一回两淮的长鱼宴,南席少不得长鱼,两淮的长鱼宴更是绝妙无比,南边的老百姓勤俭持家,精细着过日子,想来才能如此富庶,这两淮的长鱼宴讲究的便是物尽其用。”

冯继着急的道:“怎么个物尽其用?”

梅先生笑道:“冯东家倒是个急性子。”却也不再卖关子,:“所谓的物尽其用,就是一条长鱼身上所有皆可入菜,且能烹制出极品佳肴。”

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安然做的菜:“这道软兜长鱼用的是脊背肉,这道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这道蒸小鱼却是长鱼的血和肠子,至于这道白煨脐门是鱼腹,而这道挂霜龙骨用的却是长鱼骨,一条长鱼从前到后,从里到外,皆能烹制出如此佳肴,实乃妙绝,更彰显了老百姓的勤俭与智慧,相比之下,崔大厨这道梁溪脆鳝便相形失色了,故此,这第三轮孰赢孰负已不言而喻,梁大人以为老夫说的然否?”

梁子生点点头:“安姑娘厨艺精湛,南菜造诣更让本官惊叹不已,这五道菜,只用了一条长鱼,实在精妙无比。”

梁子生话音一落,崔庆就不干了:“好啊,你们齐州上上下下合在一起阴你崔爷。”

梁子生脸色一沉:“崔庆,执意下挑战书的是你,三场比试有目共睹,第二轮的平桥豆腐,若不是安姑娘大度,让你取用人家点的豆腐,哪来的第三轮比试,崔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的厨艺可比得上安姑娘?”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大厨呢,明明输了还不认,什么东西啊,我说,这位本来就是什么好人,好人能干出背叛师门的事儿吗,明明是南派的厨子非说自己是北派的……你们别把这种人往我们南派推啊,我们南派的厨子里可没这么不要脸的……”

南北两派的厨子谁都不愿承认崔庆是自己一头的,唇枪舌剑差点儿打起来。

刘成一见不好,凑过来拽了拽崔庆的衣裳低声道:“这儿不是在京城,崔爷您还是认了吧。”

崔庆哪里肯认,认了输,回去在师傅跟前还有脸吗,更何况,认了输自己就得剃光头,这要是顶着秃头回京,这脸可丢尽了,死也不能认。

想到此,便决定赖账:“好坏输赢由着你们说可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本王来断个输赢如何?”

听见这个声音,安然脸色顿变,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男子发愣,玉带金冠紫衣蟒袍正是逍遥郡王岳锦堂,后头跟着的人就是之前在安记酒楼门外瞅见的安家三老爷安嘉树。

安然目光一缩,这两个人来了,安嘉慕会不会也来了?下意识低头,手紧紧攥起来,紧张的指甲都嵌进了手心里,仍恍若未觉,忽感觉身边一道关切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是梅大,即便带着面具,即便面具下一张脸烧的狰狞可怖,可他的目光却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男人总会莫名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是啊,自己怕什么,卖身契已经烧了,安嘉慕已经纳了妾,既要大摆筵宴,怕是心里极喜欢的人,如今正稀罕不够呢,怎会有心思理会自己。

而且,以安嘉慕的骄傲,当日既然放了自己,也断不会吃回头草了,自己虽然不会跟那个男人,但安然也十分清楚,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安嘉慕实在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应该算是个颇有良心的好人,对兄弟,对下人,对妻妾,跟别人相比,真算不错的一个人。

有钱,有闲,有权,有势,这样的男人没有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已经算是好人了,所以,自己实在没必要怕他。

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又看了梅大一眼,安然方才彻底定下心神,抬头看过去,梅先生跟梁子生已经把岳锦堂跟安嘉树迎到了首席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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