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2)
但说到底,萧懋德是死是活都同他不大相干,真正会为此烦恼的也只维摩罢了。甚或萧懋德活着,对二郎而言反而有益处至少有这么个靶子在,维摩便不能将矛头尽指向他了。何况他已尽心苦劝。莫非还要亲自把事揽过来,替维摩杀了萧懋德不成便也不再多说了。
刺客的供词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这二人竟出自小沈氏的门下。
沈道林年迈体虚,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就此病倒再床。沈家上书自辩,天子降旨抚慰功臣,令沈道林安心养病。
未几,小沈氏自尽。
沈道林乞骸骨,天子准其回乡荣养。但沈道林一把老骨头受不住颠簸,竟便死在回吴兴的路上。沈家还在任上的子侄尽数回乡丁忧。
颓势难返,树倒猢狲散,告发沈氏违法乱纪的奏函如雪片般飞来。甚至有人揭发沈家当年暗通李斛,意图犯上作乱。天子将这些奏函一一摆开,真想悉数发下去严查。但最终还是一一压下汝南又有零星叛乱,交广一代局势也总不稳定。而江左多土豪,彼此之间交错联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难以轻易连根拔起。现在还不能将他们逼到绝路上。
沈家一败,宫中有传出许多流言台城的秘密便如淤泥般层层累积,看似已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可不知何时一块石头投下去,便能激起漫天陈旧烟尘。
徐思当年嫁给李斛的旧事也被翻出。原来李斛之所以非徐思不娶,正是因为当年错听了沈家一句话,想借娶徐思一事表明自己贪恋美色,没什么大野心。沈家就此将徐思塞给降臣,断绝了天子对徐思的念想。
只不过结果事与愿违,天子终是知晓此事,对皇后的敬爱也由此断绝。
最终李斛事败,徐思再度入宫。而皇后早已因病过世,虽说沈家终是握紧了大皇子,并将大皇子扶持上太子之位,但到底也没能长久。
徐思听了只当作耳旁风这些事她早在当年便已知晓,此刻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还徒然令如意心中猜疑。
不过如意毕竟懂事了虽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生父恐怕就是传言中残暴不仁的逆贼,但并不执着于寻根究底。反而害怕勾起徐思的伤心事,不肯在徐思面前流露出什么痕迹来。
徐思干脆便同她说笑,“那年腊月雪后,寒梅花开得热烈。便如烈火烧在琉璃白玉之上,烂漫的红了漫天。我贪玩,偷偷跑去梅花树下喝酒。却见有人比我先来,是个身量小小的小娘子,只有这么高,生得窈窕美貌,模样就和你差不多。矜持的端坐在梅树枝上,火红的纱裙垂落下来,眉心有花蕊似的花黄。她见我喝的得趣,便抿着唇眨着长睫毛望着我。我问她,你要喝,她就点了点头。我便请她喝了一杯酒。后来她就说,蒙你当年手植,这些年教我诗书,赐我琼浆,供我容身之地。我无以为报,便满足你一个心愿吧。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便说你来给我当女儿吧,她说好啊后来我就生下了你。”
如意:
如意笑过一阵,也知道徐思是在安慰她。便道,“原来我是梅花精托生,被阿娘用一杯酒拐来的啊”
徐思笑道,“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商契,姜嫄履大人之迹而生周弃。我怎么就不能遇梅花精生下你我最喜欢寒梅花了,凌寒傲雪,暗香悠远,正是女孩儿该有品格。”又道,“只是没想到十五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借着这个年,如意十五岁,笄年已至。原本该出宫立府,但因妙音公主一事,天子消沉至今,便将如意给忽略了。
故而眼看着上巳将至,天子还没下旨拨建公主府不过徐思已为如意准备好了笄礼,待行过及笄礼后,徐思打算亲自向天子提这件事。
虽说也十分舍不得如意,但宫中这么多流言,她还是觉着如意早些离开自立为好。
便又道,“早些年你还小,阿娘便一直没有问你。这些年你一直和徐家表哥一道求学,想必已熟知他的品学性格了若让你嫁给他,你可愿意吗”
如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在除夕夜里所撞见的事,但此刻骤然听徐思问起来,她脑中还是立刻便是一片空白,随即那夜的记忆便被唤醒了。她用力将指甲掐进手心里,才总算能将记忆摆脱。
萧懋德和妙音所说的那些淫词浪语如意确实已尽都忘了,但她确实从那些话里知道了一件事这种事是夫妻之间要做的。
她喜欢徐家表哥,她觉着能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可是那些事她做不到,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
那记忆令她感到极度耻辱。她尚且不至于因此连男人都见不得了,可一旦意识到她和徐仪日后将结为夫妻,将她甚至觉得无法坦荡无虑的和徐仪独自相处。所幸自年后他们便再没有相见。
如意面色不由便又苍白,只攥紧了手不肯说话。
她也曾一度想将心事吐露给徐思知道,可妙音自尽了。她又病了一场,便错过了能说的时机。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再让她提及此事,她却已羞于开口了。
徐思见她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害羞,反而还带了些急和恼,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心下便咯噔一声。
“你表哥做过什么令你恼火的事吗”
如意飞快的摇了摇头。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头扎进徐思怀里,低声道,“能不能过一阵子再说我不想谈这件事。”
徐思便就势摸了摸她的头,若有所思,道,“不着急。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因这一年多事,自正月里,如意便没有再去国子学读书。
不过在旁的事上,徐思却给了她许多自由譬如跟着二郎一道微服出巡之事,徐思便已然松口了。只不过先前天寒事多,姊弟二人便都没什么出行的想法罢了。
徐仪也没有再去国子学读书。他已十七岁,人品学识门第兼美,身旁人都希望他能尽快出仕。
国子学生大多都已郎官起家,为散骑侍郎、黄门侍郎或秘书令之类清贵之官。但徐仪曾随父亲出京任职,对于京城这些世家子弟的脂粉习气十分看不惯,不想留在建康混资历。他更想去大司马或大将军幕府,从武将起家。
这两边的征辟徐仪其实都已收到了。他当然有自己的倾向,但这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徐仪还是想同如意商议后再做决定。
他也确实很久没见如意了,心中也十分思念。
他便透过他阿娘向徐思露了口风,约在上巳节后同如意相见。
徐思心中五味杂陈,托腮看着如意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忧徐仪做错什么,她这个侄儿正是世人所说“才貌仙郎”,最妥帖不过。但女孩子的心事有时就是无法争究“对不对”,就是偏偏不肯喜欢上那个“好”的。
当年她只想着什么安排对如意而言最妥帖,如今却有些懊悔自己当年决定了。
若如意不喜欢徐仪,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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