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牛 祸 迷 雾（1/2）

大队部设在三队营子前沿离公路不远,一栋5间带走廊的红砖红瓦房座北朝南,3间聚会会议室,1间办公室,1间广播室附加电话员的寝室。聚会会议室的后院是一栋8间青砖黑瓦房的加工厂,设有打米打面房和加工饲料房、杂物存放保管用房等。它和前面的聚会会议室南北呼应，东边是2间相助医疗室,西面是2间大队食堂,形成工具对衬,整个结构恰似一座四合院.

黄昏，雷声渐远，雨停了，天上的乌云酿成了一层灰白的薄云。挂着“革命委员会”牌子的聚会会议室门前，一片园地湿漉漉的，尚有星星点点的水窝。

绳捆索绑的陈大树，被两个民兵押上会场摁跪在中间。跪在他身后陪斗的是50多岁身体硬朗、剃着光秃顶的田主陈兴荣，头发花白的右派孙文贤，50多岁体态略胖的富农尚老五和他的妻子。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全大队就这么4个“老梆子”。

开会的男女社员只陆陆续续来了百十号人，且多数是三队的社员。－个拥有两千多人口的大队，开如此重大的斗争会，为啥只来了这百十号人？因为老黎民对“批斗会”早已厌倦了，甚至是深恶痛绝。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阶级斗争”就必须“天天讲”，而且讲得轰轰烈烈，斗得也轰轰烈烈。老黎民中偶然出了星点失误，如锄草时误伤了一棵庄稼苗，若被“抓革命”的干部发现，或是被追风跑的起劲分子举报，这个老黎民就会遭殃被“上纲上线”扣上“破损生产”的罪名，和地、富、反、坏、右阶级敌人跪在一起斗来斗去，斗得人心惶遽，人人自危。近几年来，老黎民越来越体贴的是“促生产”而不是“抓革命”，迫切需要的是能多夺“工分粮”填饱肚子。所以，老黎民只要听说开批斗会，就人心发怵，能躲则躲。这回来加入批斗会的百十号人中，大多数是不相信“田主娃毒耕牛”来看究竟的。

会场上，四楞子神情紧张地站在园地角落里，牛组长和胖冬瓜、干柴棒困惑地站在人群前面，气恨地低声嘀咕着。

三队长站会场中间，余怒未消地诉说着：“我那头大黃牛干活顶台拖拉机，人见人爱。没想到陈大树才进牛棚几个月，就把它给毁了。”

30多岁的革委会主任尚大国，高鼻梁，秃下巴，一脸的横肉。他凶神恶煞地走到会场中，拖腔拉调地：“贫下中农同志们，今天，田主分子陈兴荣果真指派他的臭小子陈大树，毒死了三队的大黄牛。阶级敌人的这种放肆行径，我们是一千个不允许，一万个不允许！”

马家清拿着旱烟锅，干咳了两声，情绪激动地：“陈大树不认可下毒，这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通常反动的工具，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贫下中农一定要擦亮眼睛，狠狠地斗他们，一斗他们就老实了。”

王干轰站在会场中间，激怒地振臂高呼：“打垮田主陈兴荣！打垮地富反坏右！打垮毒死耕牛的陈大树！”

群众中只有三五个社员响应着呼了几声，会场显得很冷清。

来加入批斗会的尚有大队党支部书记孙文理、妇联主任马月英。孙文理40多岁，身体结实老练。他家住一队，是右派孙文贤的胞弟。他虽然只有初小文化，但实事求是，受苦耐劳，智慧醒目，且公正无私，有气概气派有正气有威信，从50年月中期的小队长任上干起，又在大队书记仼上干了9年，很受群众拥戴。“文革”开始时他被打成“走资派”挨了几回批斗，靠边站了几年，前年出来复仼后，也不知是学乖了，照旧斗怕了，逢人一脸笑，说话慢半步，遇事绕道走，明知尚大国横行犷悍，他也不争不气。群众对他有意见，背地里给他起过不少外号，但都没有喊着名。如喊他“笑面虎”，但又认为他从来没害过人，喊了几回就自然取销。以后又说他是“老狐狸”、“两只船”、“哈巴狗”等，又都与他原来为人处事的性格配不上，所以人们最后照旧敬重地喊他“老书记”。大队部在陈大树家的屋后不远，他看到他长大，认为他虽出生田主家庭，但“心眼好、人品好、劳动好、争气拗强”，是个“好娃子”。早上，他听说他救了投河寻死的玉婷侄女，很是感伤了一番。不意晚上就被尚大国冠以“投毒罪”批斗，并把他哥哥也揪来陪斗。眼见现场，他心里生气，但又不能急于亮相启齿，只能暂切和马月英站在一起挤在人群中，先低声和她交流看法，统一思想。

30多岁的马月英，丰满结实，质朴大方。她家住四队，虽然是马家清的堂妹，但兄妹俩的性格和品质却截然差异。她贤能善良，做事情不唯上不唯下，求真务实，内正外圆，既有原则性，又有亲和力，很受老黎民的拥戴。

此时，他们俩心情极重地站在人群中，小声地议论着各自的看法。孙文理唉声叹气地说，正大的事不视察清楚就斗人，太纰漏了。马月英直截了当地说，她不相信恁忠实精明的娃子会干这糊涂事。可又有啥措施呢？现在是尚大国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很是时期，我们只能先视察一会儿再说。

他们俩正在交流看法时，二队30多岁的尚双喜和20多岁的二杆子冲到会场中间，照着被批斗的人挨个嘴巴子剜心脚发泄一通。陈兴荣被打趴在地上。尚双喜又汹到陈大树眼前，狠狠的一巴掌，把陈大树嘴角打出了血。他扬手还要再打，被胖冬瓜、干柴棒雄赳赳地冲上去拦住。

干柴棒伸开双臂护着陈大树，怒视歪脖地瞅着尚双喜，质问道：“你姓尚的凭啥子打人？你狗仗的啥人势？”

胖冬瓜握着拳头汹到尚双喜眼前，随时准备动武，大干一场，又被牛组长跑来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