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山里什么都没有(2/2)
那夜在火堆旁与公主并肩而坐讲童话,这种事情无论放在长安还是草原,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种画面是真正的童话,并不真实。
一个小小的边城军卒,机缘巧合救了位贵人,事后拿到相应的封赏,然后从此天上人间老死不相往来,这才是真实世界里面的故事。
这个世界有英雄史诗,但一样不会有什么童话,如果罗密叶不是贵族的儿子而是个掏粪工,想必朱丽叶为他去死的时候心理挣扎会激烈很多。
宁缺对这种事情的认识一向自认为非常清醒,而且他知道火堆旁少女的侧脸只是一种虚妄的影像,最关键的是他未曾真的动心,只是有些欣赏那样一个女子也有那样一个时刻,所以心中并没有什么怅然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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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固山郡补充给养之后,护送公主的队伍并未休整而是继续一路南下,看来某人真的是很急于回到长安,回到疼爱自己的父亲身边。
那位华山岳都尉应该也摸清楚了宁缺的底子,知道他只是个最普通的边城军卒,自不会误会他和公主之间真有什么,所以宁缺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刚刚入夜,桑桑做了顿香喷喷的晚饭,两个人开心地吃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布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幕,苦笑说道:“开始叫你去那边吃大锅饭你不干,我们几个还以为你是心里有怨气,现在看起来,你是嫌我们那边的伙食太差,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小侍女,真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如此的夸赞对于地位卑下的侍女来说,其实已经有些过了,但桑桑却没有什么感觉,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饭,宁缺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走进来的男子就是那位大唐侍卫首领,他叫彭国韬,深得公主信任。只是他带着部属跟随公主深入草原一年,回国又遇着连番血战,忠心耿耿的下属只剩下了七个人,此时的心境想必也复杂感伤的厉害。
双方是在北山道里同共生共过死的战友,鲜血浇淋出来的交情要比一般交往来的扎实很多,而且宁缺在战斗中的表现让侍卫们很是叹服,所以这些天被固山郡骑兵们嫌弃的马车,倒经常迎来彭国韬和其余的侍卫。
那几名草原蛮子也曾经给宁缺主仆二人送来过烈酒,却很少愿意靠近他身旁十丈之地,更不怎么愿意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梳碧湖那个传说的缘故。
“我知道你们自己去都城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跟着骑兵大部队一起走,确实也让你们不是太舒服,但是你的要求我报上去后,一直没有回音。”
彭国韬望着抱歉说道:“你是渭城派过来的人,殿下没有发话,你就不能走。”
宁缺挠挠头,说道:“那就再跟一段吧。”
……
……
前往长安的旅途似乎就要这样无惊无险又无趣无聊地过去,然而就在第二天晚上,宁缺忽然收到了一份来自第二辆马车的邀请,吕清臣老人要见他。
有些意外有些喜,宁缺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决定什么都不想,随手用盆里的鱼片粥烧熄车旁的火堆,便带着桑桑向前方走去。
车厢帘幕掀起,昏暗的灯光暖融融照耀着,念师吕清臣看着宁缺和那名小侍女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心情有些惊讶,暗道这少年应该清楚自己喊他上车是为什么,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因为有第三个人在从而不愿意为他解惑?
老人忽然想起那夜在北山道口火堆旁听到的那些往事,那个他纵使在冥想也忍不住想要听的……小男孩小女孩儿扛弓背箭于茫茫岷山拼命生存的故事,自以为明白宁缺带着桑桑的原因,于是释然,甚至看这少年愈发顺眼。
其实宁缺没有想太多,带着桑桑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罢了。
老人双手在膝上相握,态度温和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宁缺沉默无语,用左手压在右手背上,然后按在身前的地板上,双膝着地,身体缓慢前倾用前额触及左手背,行了一个帝国最重的大礼。
有大恩才行大礼,老人吕清臣虽然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而且极有可能老人也没有办法帮助到他,因为那是一个向来只有真正变态的天才方能触及的世界,但只有像宁缺这样自幼翻阅太上感应篇苦苦思索却不得其径的人才知道,一个修行者愿意去指点一个明显没有潜质的普通人,那代表了怎样的怜悯与气度。
看到宁缺行了大礼,桑桑虽然不是很理解少爷的举动,却也是赶紧挪动双膝来到老人的身前叩拜下来。
吕清臣老人看着这幕,不由捋须微微一笑,然后扶起宁缺,收敛心神,阖起双目,将两手枯干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与腰后某处,片刻后,车厢内的暖融油灯光线不知因何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灰粒在光线中飞舞弥漫。
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浑浊的油灯光渐渐变得透亮清明,老人缓缓收回手掌,静静看着面容平静、眼眸里也看不到期待,实际上双手在微微颤抖的宁缺,轻轻叹息了一声。
“天地之间有呼吸,那道气息便是所谓元气,修行者能感知元气之存在,全凭意念致知,所以能否踏入修行之境,首先便要看你之意念能否积蓄显质。”
“在渭城时我就去看过你,确认你身上没有丝毫气息波动,今日细细察看你体内,发现果然如此,你的雪山与气海之中空空如野。”
“……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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