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Bat(1/2)
什么他妈的迎新。
什么他妈的酒会。
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什么人致了什么辞,什么人过来冲他挤眉弄眼的搭话了吗?
去他妈的!
这会儿看起来,全像是恍恍惚惚的一场梦。
一个个僵硬的身体,带着魔鬼一般的电音,蒋易觉得自己就是前一晚刚看完的《行尸走肉》的男主角,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一众冲他狰狞挥舞手臂的丧尸,只不过丧尸们渴望的不是他的血肉,而是眼角眉梢那赤裸裸的嘲笑。
这么一想,之前狂欢似的图书馆门前大堂里的那场兔子蹦,还真是跳出了品格,跳出了风采,跳成了为他专属的预热伏笔。
他这人打小没有别的毛病,唯独受不了这种隐晦的屈辱。
坐下病了吧这是。
从他初中带着小地方少年的瑟缩,来到沿海一线城市的时候,操着浓重口音的大碴子普通话,被同桌小女生嘲笑开始,从他连去肯德基拿个吸管都要等到服务员往褐色的小方盒子里补充吸管时,想要直接抓一把被制止的时候开始,或者从他听见香香女士在饭局上听别人聊起宝格丽和梵克雅宝时,一边听不懂一边还在努力不懂装懂,被人暗地里递眼色嘲笑开始......
他带着一颗漂泊异乡的敏感少年的心,就已经开始学着把这些眼角眉梢的神色,都统统压进了心里。
尽管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彻底融入了崭新而开阔的生活。
尽管徐香香靠自己的豁得出去的脸面,很快让家里的经济条件扯胯似的上了好几个台阶。
尽管他从来没有对老妈老爸讲过他心里的感受,就像老爸老妈也从来没有对他讲述过生意上的艰难和苦楚。
但少年还没长成足够坚硬的心脏上,那些岁月的着笔,还是轻而易举的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刻痕。
是一种,隐秘的屈辱感强行压制之后,留下的历久弥坚的后遗症。
真可怕。
礼堂里已经嘈杂起来了,不少喜欢凑热闹的人,都拿着手里的小纸条,煞有介事的各处询问着彼此的名字。
蒋易独自怔了一会儿,闷头穿过人流,挤到门口处,把手里已经氤湿的小纸条往顾仪范手里一拍,“我回去了。”
顾仪范不甘愿的舍了正热火朝天聊着的小妹子,转头跟到了门外,“诶,你怎么就走了?刚还说一会儿大家要出去吃个饭呢!”
“大家”就是在宿舍比较相熟的几个人的基础上,再以酒会为依托,衍生出的一些什么熟人啊老乡啊眉来眼去有意向的人之类的群体。
蒋易非常特别没有兴趣。
“还以为酒会能有什么特别的呢,”蒋易说,“就是弄点儿三明治,一人一杯酒的满场瞎溜达,连把椅子都没有,腿都站细了!我回去了,刚搬了地方,东西都没收拾呢,回去折腾折腾,明天上课就没工夫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
顾仪范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估计也知道他这股焦躁烦闷的情绪是打从哪儿迸发出来的,“那行啊,我也觉得没意思,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还没去看看你那临时宿舍长什么样呢。”
“少来,你玩去吧,”蒋易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往后头瞄了一眼,“刚那个女生,都往这边看好几眼了,等你呢!”
顾仪范跟着往后头看了一眼,笑着抓了抓头,“那......”
“真不用,”蒋易转过身准备走了,“等我收拾好了,你再来宿舍看我吧,我先回了。”
“行吧,”顾仪范在后头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再有......什么,你记得告诉我啊,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蒋易应了一声,一步一步一直到出了主教学楼,一直到坐上了公交车,避开了那些让他窒息让他晃神儿的目光和面孔,才觉得彻底的缓出了一口气。
临时宿舍在校外,位置挺偏的,严格说起来,在半山腰上。
从这里能鸟瞰到大半个怀斯特,可惜白天就是雾蒙蒙一片,晚上没什么灯光,又是黑哑哑的一片。
宿舍的格局跟校内的大体相似,都是公用卫生间和厨房的样式。
因为临近开学,临时宿舍很抢手,在学校官网上轻易抢不到,这间还是一个临时换了房子的学生私自转出来的,蒋易要不是赶巧了,估计也接手不了。
这会儿宿舍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大门都是从外面反锁住的。
开学前狂欢的日子,估计没人像蒋易这么空闲又低落。
他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火柴盒那么大点儿地方,门口还立着一扇一米多高的穿衣镜,正对着床,是之前住这里的人添置的。
胃里已经空了,但没什么吃饭的欲望。
收拾东西更没有。
蒋易脱了外衣和裤子,套了件t恤和内裤就扎到了床上。
四周特别安静,就窗外不时有流浪猫跳上窗台时,尾巴扫过玻璃窗的沙沙声。
那被推倒和斥骂的画面和声音,特别鬼畜的开始在眼前一遍遍回放。
只不过除了那种淡淡的屈辱感,愤怒的情绪已经自行消化平淡下去了大半。
以后还会见面吧,见面了还说话吗?
蒋易非常细致的把当时的情况又一帧一帧的在心里过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下意识的给葛筝开脱,可对方当时似乎真的有些心不在焉,连余光的落点都未必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么......自己会不会是被误伤了一回?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爱谁谁吧。
蒋易琢磨了一会儿,脑袋蒙在被子里,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带了困意。
也没做什么有的没的梦,除了后脑勺有点儿一抽一抽的疼,肚子里饿的小声嘀咕了几声,别的画面基本都被他强制屏蔽掉了。
“唉。”背后有人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蒋易脑子里一个激灵,操。
“唉。”叹息更绵长了。
外加上肩膀上似乎又被人轻轻的推了一下。
蒋易脑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就是身子还有些发沉,他眯着眼睛,就维持着侧身向墙内的姿势缓缓起了身,横着跟只螃蟹似的挪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外头正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自然声顷刻间涌进了室内,覆盖掉了真空一般诡异的宁谧。
蒋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亮了灯,怒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心里把讲鬼故事的顾仪范拎出来凌迟了一百零八刀之后,视线才落在了那面穿衣镜上。
姥姥小时候和他说过,镜子不能对着床,人睡觉的时候意志涣散,看见镜子容易发虚,自己一贪玩就溜了,路过的小鬼就容易钻空子。
所以也怪他自己,刚刚睡觉前无意识的瞄了两眼镜子,就把顾仪范这厮的鬼故事连续剧又给续上了。
蒋易抬手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搁滨城这个时间还车水马龙呢,在怀村儿的半山腰上已经万籁俱寂了。
正醒着神儿呢。
宿舍的房门突然被砸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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