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2）

二十年前

中午时分的杭州，十分繁盛。一个英挺的青年人，一身劲装疾服，挟着一支粗如鸭卵，其长齐胸的玄色龙头杖，急遽走到一座宅门，直突入去。有个家人迎上来，浅笑躬身道：

“欧少爷，您好——”

姓欧的英挺青年面色一沉，道：“李骏在什么地方？”

那家人受惊地应道：“我家少爷就在后面，小的连忙请他出来！”

他剑眉一剔，厉声道：“请他？”倏然一杖扫在天井中的金鱼缸上，鱼缸登时破损，清水满地，许多金鱼挣扎跳跃不休。“快叫他滚出来，就说我欧元平找他算帐！”

那家人面色灰败地赶忙走进去，一忽儿出来一个雄壮青年，手申握住一支虎尾棍。双方眼光一触，俱都面凝寒霜。

欧元平冷笑一声，道：“我们到清静的地方好好打一场！”

李骏也昂然道：“谁还怕你，走！”

两人正要出门，一个秀丽的少妇如飞追出来，骇然叫道：

“你们怎么啦？昨天还称兄道弟，今日……”

欧元平面色一缓，歉然隧道：“我照旧尊称你一句嫂子，不外李骏太可恶了，我已不能再忍，非跟他真干一场不行。如果我输了，以后江南武林算是没有欧家乌龙杖这一宗武艺！让你们李家虎尾棍独霸江南，嫂子务请见谅我的心事！”

李骏突然凶暴地对那少妇道：“活该的还不回去，我一棍砸死你！”那少妇似乎真怕他的凶暴，畏缩地直往退却。李骏又昂然道：“我们李欧两家齐名，同是江南武林两世家，早晚也得真斗一次！现在你来得正好，我们先说定了，输了的一方该怎样？”

欧元平胸有成竹，应声道：“分出胜负之后，输败的一方，日后永不得与赢方动手，纵使被蠃方碰上，无故殴打甚至杀死，也禁绝还手！”

“好，一言为定，走！”

片晌间，他们已在城外一处隐藏在树林中的清闲上站住，那是一座雄伟的宅兆，墓前有好几对石马和石翁仲等。四周半里之内，杳无人迹。

李骏突然将虎尾棍插在地上，大喝道：“看你敢硬接我几多掌？”喝声中一掌劈去。沉雄无比。

欧元平冷笑一声，一手将乌龙杖插在地上，一掌硬封。“蓬”地一响，各人都震开一步。他们继续以拳掌对劈，俱是硬架硬接，绝不施展花巧功夫。一时拳掌相碰，响声大作，打得异常惨烈。他们的膂力恰好相等，一连打了数十拳，还不分强弱。

李骏打得性起，狞喝一声，突然跃到一个石翁仲旁边。倏地双手一抱，把那重逾千斤的石人抱了起来，双膂潜用真力，蓦然向欧元平脱手砸去。

欧元平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双掌平推，将石翁仲猛撞而来之势煞住，然后双手一抄，把极重无伦的石人抱住，突然向外一送。

谁人石翁仲挟着悠悠风声，砸撞回去。李骏哪肯示弱，也是大喝一声，双掌力封，然后抄抱住下坠的石人，再推送已往。

他们原来相距一丈二三，但每当推送石翁仲一次，便跨前一步。不用三四次，已缩近了数尺，那石翁仲长达七尺，即是说现在一推送出来，只须三尺之远便撞上对方。这样气力自然大得多。

这时轮到欧元平双掌封撞，即吃不住劲，蹬蹬蹬直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但他也明确其故，于是抱住石翁仲，冲前三步之多，才力送出去。

这一下可就加上连冲三步之力，李骏咬牙举掌一拍，蹬蹬蹬连退五步，才鲇得住脚。

他凶暴地大叫一声，抱着石翁仲急步疾冲，然后猛可一送。扑面的欧元平这次为之退了一丈。

那具石翁仲头脚都被他们的铁掌拍崩了许多，但这两人仍不罢休，继续大逞蛮力。只因每次都退得远些，冲的距离便放长了，因此气力也逐次增加。有一次欧元平在两丈之远处，抱着石翁仲猛冲过来，李骏暴喝一声，倏然纵上去，伸掌疾然抵住石翁仲的头颅。

但他怎比得上对方前冲之势，因此直往退却，“喀嚓”大响一声，一株碗口粗的柏树被李骏手肘撞着，齐腰折断。

枝叶纷飞中，李骏已站稳了，趁对方前冲之势刚刚煞住，蓦然狂吼一声，运足神力，反迫回去。

欧元平蹬蹬蹬直向退却，退了三丈之远，硬生生从一丛杂树中穿过，衣服均被树枝挂破。李骏见了也不能再进，脚步愣住，但他知对方肯定会拼命反迫，故此双掌气力绝不放松。

这一来，两人都僵住不动，当中还隔着一丛杂树。

李骏前冲之势既住，便也无法推动对方分毫，但对方也无执法他移动，僵持片晌，李骏便怒骂道：“龟儿子，你推得动老子么？”

欧元平怒哼一声，运足气力一顶，居然移前了半尺。

李骏又羞又怒，突然改直推为斜举。这一着骤出不意，差点儿把欧元平举起来。

欧元平压稳之后，也突然力举对方。李骏却已有备，身形纹风不动。忽地两人一齐用上斜举之劲，“啪”地大响一声，那具石翁仲居然被这两人神力拗断。

李骏心中气忿，早先曾被对方推得退了半尺，这时弃掉手中半截石翁仲，复又另抱一具，向欧元平疾冲急撞。欧元平学他早先的措施，突然纵上去，先一步推住石人圆颅。退了数尺，便煞住脚。

但两人各执一头，往上一举，石翁仲便断为两截。李骏又抱第三个来，这一次拔起石翁仲时，已以为十分吃力，可见得他们已耗了许多气力。

四个石翁仲效果都酿成两截，两人开始各使武器，鏖战起来。欧家乌龙杖和李家虎尾棍，俱是江南武林绝艺，但见欧元平那根黑杖，宛如一条活生生的乌龙，飞翔盘旋。李骏的虎尾棍，也灵活狠毒之极，洒出一片棍影，攻守自如。

剧斗中不知时间消逝，从中午太阳高悬天心，打到日落西山，两人尚不分胜负。

夜幕徐徐罩住大地，但这对青年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兀自打得难分难明。树林中特别漆黑，因此他们越打越慢，全仗听风辨位，闪避敌招。

他们虽是极端疲累，但每一招脱手，都使尽全身功力，因此对方只要一时不慎，稍为失手，便得就地毙命。

打到天亮，各人都可以看清面目，可是手中武器却更趋缓慢。

这时已换了千招以上，各人都没有新招数，只因已筋疲力尽，故此攻守一招之后，便得休息瞬间，然后才气出招。

怪只怪开始时各逞神力，将四个好好的石翁仲都拗断，气力因之己消耗了泰半，复又全力苦斗了半日一夜，如何能不筋疲力尽！

欧元平但觉自己眼皮极重，双臂酸软，便起劲警告自己一定要勉力支持下去。

李骏“砰”地一棍拦腰扫至，欧元平立杖一架，“啪”地一响，李骏虎尾棍直荡开去，正要变招为“飞瀑千仞”，化为直砸之势，但棍头太过极重，没有举起，反而支在地上。欧元平立杖一架之后，本要横杖过顶，再架一记。但力有未逮，举之不起，正在喊糟，猛可打个盹儿。

李骏的眼皮也直垂下来，脑中一片混沌。

欧元平蓦然大喝一声，抡杖扫来。李骏委曲睁开眼睛，看准悠悠扫到之乌龙杖，咬牙招架。

这一招之后，各人都以武器拄地，闭目喘息。

李骏突然记得对方多攻了自己一招，起劲睁眼，正要举棍扫去，谁知无法举起虎尾棍。他本是个易怒之人，登时狂怒起来，丢掉虎尾棍，直扑已往。一拳直捣出去。

说他扑去，倒不如说他走已往，行动之慢，竟不似身负特技的人。

这时已是中午，太阳笔直地晒下来，晒得欧元平有颔首昏，但他却没有束手任得李骏攻击，不知如何也丢掉手中乌龙杖，奋力一拳硬碰出去。

两拳相触，各退数步，突然都坐在地上，喘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