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仙子（1/2）

时值中午。

躲在书房谋害斟酌了一个多小时，一老一少才在俞晴吹胡子怒视的再三敦促下，到一楼就餐。

菜肴很丰盛，六菜一汤，荤素搭配，多数是粤菜，清淡之余，卖相也相当出众，令人未尝先馋。

盛情款待。

不外稍微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一味韭黄炒蛋，无论是造型，照旧色泽，抑或味道，都令人不敢捧场，鸡蛋糊成一团，韭黄炒得泛黑，乍一看还以为是木耳条，整碟菜就像被高射炮轮替轰击事后的山头，焦土遍野，惨不忍睹，别说是吃了，光是看着都想反胃，败笔，绝对的败笔。.

“萧云，这是我的童贞作，你尝尝。”厨艺雏鸟的俞晴指着自己的大作韭黄炒蛋，满怀期待。

“照旧先等等老爷子吧。”萧云很狡诈，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接纳了顾左右而言他的战略，这会儿拖得一时是一时，因为这盘菜，暂时还称它为菜吧，实在是焚琴煮鹤，与咱家丫头做的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啊，自己又不是神农氏，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尝百草。他抬起头，望了望不知在厨房里忙活些什么的俞知堂，暗自祈祷老爷子赶忙过来圆场。.

“猪，要不你先尝尝吧。”俞晴见萧云执意要等爷爷，欠好强求，就将矛头指向了骆陨石。

原本还在偷笑的骆陨石一下子愁云密布，这回，轮到冷眼旁观的萧云露出雪上加霜的自得神情了。

“怎么，你不乐意啊？”俞晴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心情，质问道，就差没直接下懿旨了。

“乐意，虽然乐意。”骆陨石奴颜媚骨，可话锋一转，认真道，“但我也以为应该等等俞爷爷。”

俞晴被气得够呛，爽性就釜底抽薪，站起身来，大叫道：“爷爷，快来呀，您在干嘛呢？”

“来了，来了。”俞知堂姗姗来迟，一手拄着紫檀拐棍，一手拎着一个古朴的敞口素青瓷瓶。

萧云眼疾手快，起身走已往将素青瓷瓶接过来，骆陨石也识趣行事，离座去搀扶老爷子坐下。

见到晚辈个个都这么懂事孝顺，年岁已高的俞知堂虽然笑得合不拢嘴，陶醉在天伦之乐当中。

自从二十年前从宁大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之后，他就选择了闭关锁国，少少与外界举行往来，官方的所有运动一概置之不理，就连他的一些自得门生想登门造访，也被拒之门外，生活一片河清海晏，趁着余能可贾，饲养了不少的小动物，从妖娆多姿的锦鲤，到鸣声空灵的黄莺，再到慢条斯理的乌龟，纷歧而足。由于他腿脚不麻利，对于一些上蹦下跳的宠物投鼠忌器，像猫和狗就不敢养，太闹腾，欠好治理。

人天生有惰性，无忧无虑的生活一旦过久了，就会意散，松懈，以至于日子浑浑噩噩就过了。

萧云的泛起，无疑是给俞知堂平庸无奇的生活湖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头，霎时漾起了层层涟漪。

“小七，我听晴儿他们都这样叫你，你不介意我也这么叫你吧？”俞知堂望着萧云，轻问道。

“不介意。”萧云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为什么要喊你小七呢？因为我以为这样叫，很亲切，容易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那道年岁鸿沟也能修补些许。你别看我年岁不小了，可我心里还很年轻，属于童心未泯那种人，所以呢，我希望你别把我当老人家看待，那欠好，有因循守旧之嫌。这一点，陨石就做得不错。我喜欢没大没小的孩子，太规则了，没前程，像我，规则了一辈子，照足了孔夫子那套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做派，到头来，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迂腐的老骨董，不值当，很不值当。一头鹤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现在想弄点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没这份闲情逸致了，所以啊，希望你们这一辈的，敢想，多闯。”俞知堂说话声音素来不大，不轻不重，声调轻缓，恰好能让人感应没有肩负，这种老人，与高官显贵也好，与村夫走卒也罢，没半点盛气凌人，言谈神色说话语气都保持一致。,

“爷爷，哪有你这样教子弟的？”俞晴是一个温良恭俭让俱全的闺秀，虽然不认同这番出位言论。

“有什么差池的？年轻人嘛，就该有血性，纵然冒失，也不是什么错。老成持重，那是中暮年人的专利。晴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循规蹈矩一些没错，但像萧云陨石他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是思维太过于画地为牢，很难有所作为，撑死了也只是刻鹄类鹜而已，你别看你爸现在是个团体老总，风物无限，走到哪都一片赞誉声，在我眼里，不值一提，充其量也只是钱多点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俞知堂说话很直，连自己的儿子也绝不留情地批判了一番。

“那在你眼里，什么人才算大人物？”俞晴今日听到爷爷这番言论，很受惊，也很生疏。

“现在的张至清，未来的萧云。”俞知堂淡淡道，那神情，就像一卷《论语》，沉雄古逸。

俞晴和骆陨石齐齐动容，没预推测老人心目中的萧云如此出类拔萃，竟能与张至清相提并论。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萧云还能波涛不惊，也不接茬，独自研究起谁人古朴的敞口素青瓷瓶来。

“这里头装的是杨梅酒，我自酿的，有十年光景了。”俞知堂见他视察入神，索性宣布谜底。

“难怪这么香，我很小的时候喝过一回，现在已经淡忘那种味道了。”萧云将瓶盖打开，嗅了嗅。

“杨梅酒可消暑，去湿热，盛夏时节喝，最好。”俞知堂一点架子也没有，随和得像化雨东风。

“那我得好好喝上几杯了。”萧云微笑道。

“唉，萧云，你可真受宠，这瓶酒，我想喝良久了，每次求爷爷都无功而返，而你一来，他就主动拿出来，待遇真是天差地别，羡慕死你了。”俞晴撑着下巴，那股醋味不言而喻。她一出生，奶奶就不在了，相处得最多的尊长除了爸爸妈妈，就是爷爷，严厉说不上，但很少听到他对自己的赞扬，印象中甚至没有在他的怀里撒过娇，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对一小我私家这样的热情周到了，尤其对方只是一个年轻人。

厚此薄彼。

俞知堂听到自己孙女的指桑骂槐，抚掌大笑，开解道：“晴儿，别酸了，爷爷最宠的照旧你。”

俞晴不领情，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句话一点也不相信，撇撇嘴道：“口说无凭，怎么体现？”

俞知堂左右望了眼萧云和骆陨石，然后直接下了道下令：“你们俩认真吃完这盘韭黄炒蛋。”

“……”

——————

酒足饭饱。

萧云没有叨扰多久，就告辞脱离，临走前，俞知堂又拉着他窃窃私语了一番，才挥手离别。

烈日当空，光线万丈。

大地上万物都烫了金似的，在原来种种颜色的表层，浓浓地染上了道道炫目的辉煌。

萧云走过来时的那条石拱桥后，并没走向门口，反而往更深处的校园走去，修长身影忽长忽短。

处于暑假中的宁大校园没有几多学生，显得祥和而清静，偶然在树荫下藏着一两对如胶似膝的情侣，组成一幅别样风物。宁大的教学区曾是乾隆下江南时的行宫之一，犬牙交织的亭台，绵长蜿蜒的小河，悠久斑驳的老屋，狭窄生苔的石板路，墨绿掩映的树林，甚至是低低矮矮的瓜棚，无不向人们诉说着它的美妙，淡雅，旷古，绝版，如同一位温婉圆润而又笼在薄纱里的女子，难以形貌。

萧云迈着慵懒法式，踏着老皇历的青砖，携同清风，迷失在如诗如画一般的校园中。

在走到一片黄花丛前，他停下了脚步，在花丛那头，一条小河悄无声息流过，一艘早已弃用的乌篷船停在岸边，权当遮盖，飘飘摇摇，在清清浅浅的河里轻柔升沉。萧云跨过花丛，在岸边的一棵柳树旁蹲下，眺望着河对岸的一间斑驳老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吞云吐雾起来，徐徐而来的河风吹散了烟味，也使得柔软的柳条婆娑起舞。,

突然，一双简朴至极的黑布鞋泛起在了他的身边，也不知它是怎么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跟踪我，有一个月了吧？”萧云似乎早就推测有人会泛起，神情坦然，深邃眸子依然远眺。

“差一天零十四个小时。”对方轻声修正道，声音甜美，竟然如天籁一般动听。

显然，萧云被这把声音吸引了，视线骤然收回，从黑布鞋开始往上游走，然后彻底怔住。

仙子。

这是在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