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何为大义(2/2)
慕容鑫神情凝重,“还记得我们排到的小六吗,他也是转职者,13级,作为刺客类转职者,他也不是傻子,既然选择出手就说明张巡要么没人护卫,要么就是只有一名异人在张巡身边,可结果是小六没回来。”
“你的意思是……对面还有高手?”
孙二郎也明白了,要知道那天苏白是在他们大营闹腾的,那么杀小六的人就不可能是苏白。
慕容鑫点了点头,“对面还有表面看起来正常,但实际战力离谱的高手,起码也是我们这个等级水准的,否则小六不会连跑都跑不掉。”
听了慕容鑫的分析,孙二郎和猎马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本来知道有个储物空间如哆啦A梦口袋一样的苏白变态就算了,现在又知道对面可能还藏着一个硬实力高手,顿时觉得这个副本前途渺茫。
“慕容,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大军不太靠得住,我们单干也不行,难道等死吗?”
猎马人问道。
慕容鑫笑了笑,“别急,这种类型副本我不是第一次排,这种副本还有个隐藏特性,可能助我们翻盘。”
“什么隐藏特性?”
孙二郎好奇道。
“世界线收束力,历史的修正力。”
慕容鑫神情严肃的道。
…………
风吹过黄沙,带走战场上的血腥味儿。
残阳如血,格外凄凉。
眼看今日再无战事,睢阳城内也燃起了炊烟。
苏临走下城墙,看着造饭的地方,江水流在帮着几名士兵给百姓发放煮熟的米饭。
苏临看见今天给他带路的二麻在忙完后,端着一碗米就蹲在屋檐下吃了起来,没有菜,但吃的很香。
苏临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也不在意身后的老房子脏。
二麻原本还以为是哪个战友过来了,没很在意,但扒拉了两口米后,余光看到了苏临,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站起身来,“仙、仙师!”
他嘴里还含着米饭,吃惊下险些喷了出来,但本着对粮食的爱惜,他又用手挡住了,随后按了回去。
苏临笑着抬手,“兄弟坐,你吃你的,我就是随便转转。另外,我姓苏,可能还比兄弟小几岁,当不得仙师之名。”
可二麻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将口中的米饭咽了回去,开口时还是称苏临为仙师。
“仙、仙师,嫩……嫩当得起!在俺眼里,嫩就是仙人。”
二麻有些激动,眼中带着崇拜。
他这大半年过的一直是地狱般的日子,可随着昨晚他发现了在叛军大营燃起的火光后,世界好像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了。
眼前英俊的仙师给他们带来的不止是粮食,也有希望。
“二麻兄弟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苏临指了指对方的碗,也不再纠正对方的称呼。
二麻仿佛得到命令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碗米吃完了,一粒也不剩,随后有些呆呆的问道,“仙师吃了吗?”
苏临笑着道:“我吃过了,就是转到这里看见二麻兄弟没回城头跟将士们一起吃,有些疑惑,过来看看。”
二麻有些慌乱的解释,“俺可不是偷懒,是张大人让我下来帮忙的,俺寻思着兄弟们这会儿估计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在这儿对付下。”
苏临抬了抬手,“我知道,二麻兄弟是张大人的心腹,怎么会偷懒,能在睢阳城坚守到现在的将士,又有哪个会偷懒?”
二麻被表扬了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是个粗人,委实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更不知该怎么跟仙师寒暄。
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了下来,都看着城内来往领饭的百姓出神,直到夕阳进一步下沉,光芒逐渐消失。
“仙师……俺有个问题想问你。”
二麻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那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二麻兄弟请说。”
苏临看着不远处煮饭地尚未熄灭的火堆,缓缓道。
“俺……俺没什么文化,也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吃、吃人是畜生的行为,张大人说睢阳城要是守不住,江淮地带的百姓就会生灵涂炭,我们国家就离灭亡不远了,俺……俺听了感觉有点道理,又实在饿的紧,也就跟着吃了。”
二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不敢看向仙师,“其实俺没有那么高的理想抱负,家国大义什么的俺也没很听懂,但俺前几年刚讨了婆娘,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就在南边,俺只是寻思着贼人要是过了睢阳,可能就打到俺家那边去了……”
他低着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没人能看清这个年轻士兵的表情,“俺坚持守城,其实只是怕贼人霍霍俺家,没有张大人那样无私的品格,俺这样的人……吃了人肉,不过是饿极了,随大流,为私心……是不是会下地狱?”
他的叙述很乱,也没多少逻辑,但苏临还是明白二麻想表达什么了。
这个年轻的士兵无疑是信鬼神轮回之说的,他认为自己干了有违人伦的事,内心是愧疚的、害怕的,只是平日里一直紧绷着,根本没时间想这些,而且和同袍们在一起时,也会让他忘记这事。
但现在他松了口气,便开始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害怕自己会下地狱。
没什么可笑的,二麻敢无畏的守城,不意味着他不怕下地狱,不怕‘遭报应’
“张大哥为天下苍生、为报君主、为盛唐存续,号令守军吃人充饥,他心中无私,不求功名利禄,你认为他该下地狱吗?”
苏临反问道。
二麻不假思索的道:“若张大人这般忠君爱国、心中有大义的豪杰英雄,都要下地狱,那真的没天理了。”
“那你又何必问我?”
苏临说道。
二麻神情低落,“俺……俺和张大人不一样,俺当时就是饿极了,努力守城也只是怕贼人打到俺家去。”
“张大哥守城为国,二麻你守城为家,此皆为义,旁人论之,可分大小,然个人心中,何分大小?”
苏临拍了拍二麻的肩膀,“人的心啊,大小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装得下天下,有的人却只能装得下自己家,守住自己心中那片地,便是自己的大义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且论迹不论心,在白心中,你们都是守住睢阳城的英雄,你叫我一声仙师,那我便以仙师的身份跟你保证,二麻,你不会下地狱的。”
二麻肩膀有些颤抖,低着头不吭声,似乎是在呜咽。
而苏临已经走远了,只是淡淡的留下最后一句话,“活着回家看看妻儿吧。”
回到城头上,苏临看着天上的明月,还有点点星辰,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瓶酒,这是恢复性道具,喝够一定量可以提升魂能的自然恢复速率。
“今日大胜,明月高悬,贤弟怎一人独饮喝闷酒?”
张巡路过此处,看到苏临坐在城头喝酒,笑着问道。
看得出来,这个严肃的古代忠臣名将,今日心情难得的好。
苏临取出另一个酒杯,倒上后递给张巡。
“军中不饮酒,愚兄只能以茶代酒,陪贤弟聊聊了。”
张巡拿起一个水壶,说是茶,其实不过是烧开的水罢了。
“这酒并不会醉人,乃是家师所赐,饮之可强身健体,滋润神魂,名目醒神。”
苏临解释道,又向前递了递。
他说的是真的,作为恢复道具,如果会醉人的话那就是含有一定的负面作用,这酒是特制的,喝起来味道不错,也有酒精的味道,但不会醉人。
“哦?巡生而在世四十八载,却不想还有品尝仙酒的机会,当真荣幸。”
张巡闻言也不再推辞,他相信苏临不会骗他。
两人碰杯饮过,张巡长出一口气,精神似乎也舒缓了些,看着空中明月,神情带着几分惆怅。
“贤弟曾言,愚兄对得起家国,对得起陛下,好似心中无愧,可这话错了,巡心中的愧疚太多,只是在这紧张的日子中,无力去想罢了。”
张巡叹息道,他看着叛军大营所在的方向,握着酒杯的手有些用力。
“可是对这睢阳城的百姓?”
苏临帮张巡添上酒,这酒的效果是恢复魂能,对于张巡来说的确有益缓解其精神疲劳。
张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愚兄自然是愧对睢阳城百姓的,巡已能想到,史官会如何评价睢阳城之战,若巡早降,睢阳城内百姓不说安然无恙,也绝不会到了路边尸骨累累,饿到吃人的地步。”
他叹息着道:“巡全了报效家国君主之心,庇佑了江淮千万百姓,对此城百姓又是何其不公?这些事巡是想过的。”
“可大哥做起来,并无迟疑,所以你才能守住此城,千古一列。”
苏临语气平淡,既无赞赏之意,也无贬低之嫌。
“并无迟疑吗……”
张巡摇了摇头,“我也是人,读的是圣贤书,怎会不知此等行为是多么惊世骇俗?万事开头难,巡对睢阳城百姓有愧,对守城中战死的将士有愧,更是有愧于那助我开头之人。”
“谁?”
苏临明知故问,因为睢阳城被围,细节消息肯定传不出去。
张巡左手持酒杯,右手持一石子,在城头作画。
月光洒落在这个须发皆白的中年男人身上,刹那间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倒流了,苏临好像看到了一个风流名士在饮酒作画。
想来张巡年轻时也曾名士风流过,他可是进士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出仕后将精力更多的放在怎么做一个好官上了。
只是以石子刻画,短短时间便有一女子跃然‘纸’上,古人绘画重写意。
画上人是一名女子在翩翩起舞,明明只是一张静态的画,却仿佛能看到她在舞动一般。
张巡的画技不说是宗师级别,也绝对算是一代名家了,只是他平日里不再碰这些对国家做不了贡献的东西。
“可是尊夫人?”
苏临佯做好奇的问道。
张巡摇了摇头,“清婉是我一妾室,于江南相识。”
“不想大哥这般严肃之人,也会纳妾,想来定是段风流往事。”
苏临一幅八卦的样子,实际上他也确实感兴趣,因为他觉得有些隐藏彩蛋或许不在副本内,但在副本外会有。
在古时候,风流并不是什么贬义词,多用于名仕,所以他的用词也没有不妥。
张巡被苏临问起,脸上浮现追忆的神情,“巡亦是凡人,也会心动,仕途娶妻,异地为官,偶遇佳人……”
故事在月下的那一壶酒中娓娓道来,苏临也终于知道了这千古未解之谜。
盛唐之下,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繁华一片。
张巡与好友同游,临江游船,结识了清婉。
清婉身姿窈窕,花容月貌,最难得的是其舞跳的很好,堪称一代大家,当即便吸引了张巡的心神。
张巡那时正当壮年,风流潇洒,一身正气且满腹才华,自然和清婉碰撞出了火花。
他们相知相遇,直到张巡为其赎身,携手共揽山河。
他挑灯伏案批改公文,清婉便为其研磨添香,张巡疲惫时,她便一曲轻舞动人心魄。
如果说张巡的正妻是家族安排,仕途需求,那清婉便算是他的灵魂伴侣了。
这样美好的日子持续数年,直到安史之乱爆发,张巡的上司投靠叛军,他宁死不屈,带着家丁和爱妾还有追随者杀出重围,多次重创叛军。
奈何叛军势大,最终才退守到了睢阳城,睢阳城太守许远钦佩其忠义及能力,便让张巡统领此城。
叛军围城,断粮已久,城内早已有易子相食的现象发生。
在那个夜晚,张巡疲惫的回到住处,看着消瘦的爱妾沉默良久。
最终是那消瘦憔悴,但风姿不减的女子先开口了。
她一如初见时那般轻盈的转身,可她身上无那翩翩长裙,而是破败的衣衫。
他们初遇在盛唐的江南,别离在满目疮痍的乱世,一如那身上衣衫的变化。
她停住了,有些凄然的笑了笑,“见夫君疲惫,本想献舞一曲,可想来夫君是不允的。”
睢阳城将士奋勇杀敌,日夜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作为主将,张巡又怎可自己回家中观赏爱妾的舞姿?
她上前道,“妾知夫君意,愿随夫君心,非恨别离,旦恨未能……最后一舞。”
说罢,她便抽出张巡腰间的佩剑,划过了脖颈。
美人消逝,利剑落地,发出的声音,好似久久不绝。
苏临听完这个故事,也是有些慨叹,“嫂子舍生取义,实乃巾帼英雄也。”
张巡饮尽杯中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眼中也有些水汽,“可如今想来,巡要是先开口就好了,还能再看她舞一曲,全了她的心愿。”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摇了摇头,“许是巡的心愿吧。”
苏临有些沉默的看向城墙上张巡用石子刻画下的女子画像,一时无言。
“初见好,若止于初见,怕是最好。”
张巡感慨道,若是他未纳妾,清婉或许会在江南碰到更会疼人的才子,过着更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颠沛流离,最后死在自己剑下,落得个入锅烹煮,被人分食的下场。
苏临看向天上的明月,目光像是穿透了一千多年,“我认为嫂子并不后悔。”
张巡愣了下,看向苏临。
苏临笑了笑,“也或许,白会来此,正是因为嫂子的英灵指引呢。”
他饮尽杯中酒,夜风恰起,吹动着他的长衫,发丝飞扬。
明月高悬,有黑衣潇洒腾空,“大哥且住,我去去就回。”
夜深了,他要去再探叛军大营。
他心中已有定数,哪怕要将这副本历史搅个天翻地覆,也要将某些思念带回千年之后,将那些未尽之言。
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