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共和之教(1/2)
这金沙寺乃是唐天宝年间所修建的一所古寺,初名沧澜寺,南宋年间因官家迁都,江南一带处处重修,沧澜寺也不例外,遂更了名。
较之新越塞北风情,于黄河涛涛,山峦叠嶂入云的恢弘巨制,这金沙寺如若一抹园林间半掩羞颜的瑰丽梵宇。
寺前两棵高大粗壮的百年溟鸽树上攀着紫藤花,一片片花瓣开的如若婵娟。
付邵自寺门前落了轿,步出教门,嘱咐身侧的随身侍卫两人几句耳语,便兀自一人,缓缓挪步进入寺中,应景一般,先到正殿敬了高香三柱,香案边上侍立的两个蓝道袍小沙弥正要在敬香时依着礼仪敲动钟磬,付邵却略略一抬衣袖,压住左边小沙弥的手,并示意右边的小沙弥不必。
随即孤身一人,直绕向北路的香客厢房而去。
几乎是在嵇笑刚刚将小小的身形,和那娇小的身形为月亮的光影映照的影子一同,不落痕迹的隐逸在窗边之时,脚步渐渐靠近了这间金沙寺香客厢房的小小门槛。
空寂道人师徒此番前来,行迹十分低调,料想并不应轻易为人所查,但听来者的脚步,却并未依着与黄淳所约之暗号与步伐步点。
夜色四合,薄薄的透明的月光将四周苍翠如黛的峰峦映的略略有些肃杀。
“故人拜访,可否一见?”来人的声音一如平静的海洋一般,温柔而暗藏着汹涌。
空寂道人微微身子一颤,却很快淡然苦笑一下,略略整了整身上扶风凝碧终南道袍的衣襟,竟起身亲自前去,打开了厢房的门。
隔着清晰的月色,来者的浓眉大眼,与一身温润的光泽,虽然掩映在一身寻常的宝蓝倭缎长衫之下,却是风采迷人。
来者身后,空寂目力所及处,空无一人。
山风过处,葱茏的薄雾渐渐褪去,夜凉如水,夜静如冰。
“相爷百忙之中,竟得余暇来空寂处叙旧,实是不胜荣幸。”空寂看向面前的付邵,言语中一面略带嘲讽的暗示付邵时时活在监视之下,竟然可以找到机会只身前来凤翼城,一面拱手相迎,大方道:“请——”
付邵也轻轻回了一礼,走进门去。
空寂再次以目力向四处确认一遍无人,又轻叩门扉,命嵇笑即刻以信号示意黄淳不必前来,随即自行撤离,这方才徐徐合上门。
付邵已经老不客气的从坐榻上牵过一只麻绳打出的蒲团,轻撩长袍,一屁股坐了下去。
空寂见状也笑笑,将粉饰身份的道长袍服提起,坐在了另一侧。
“多年不见,道长,风采依旧啊”付邵似是随意的问道,略略扭头,目光掠过前方朦胧的烛火看向对面峨冠博带,鹤发童颜的空寂。
颀长的手指指尖在面前摆着的黑白两色残局棋盘上摸索,略略触动着棋子,棋子与棋盘之间轻轻的沙沙擦磨声如若蝉鸣。
那摩擦的暗语,对面的空寂自然是入耳即明:
你可能已经被北溟暗哨怀疑,你来是为你家新越的主子,还是为共和教中之事?务必坦诚相告,以谋对策。
“哪里,依稀记得空寂初见付相时,付相还是个孩子,如今,却已然两鬓风霜,”空寂深邃的眸子,似有两道洞穿世事的光芒,他一面用寻常的叙话口吻说着,一面起身将身边笼屉内一只蓝田暖玉药引枕铺在付邵手边,“相爷面色不佳,不若空寂为您诊诊脉。”
“道长记挂,敢不从命。”付邵将手腕放在引枕上,空寂将两只指头搭上去,用着同样的摩擦暗语:
罗倭将退,新越北溟势成对峙,一切关乎新越之事,恕老夫无法相告。我共和教旨在渗透传播共和之理想,平等之价值,与政局并无相干。
“付相日理万机,殚精竭虑,内外似有失调之症,容老夫再诊”说着,他又将两指压上了付邵的手腕,摩擦暗语:所谓危机,怀疑,是何事?如若方便,可否相告。
“是啊,时光如梭,这几年诸多风浪,终是催人老去啊,确是不若从前硬朗。”说着,付邵抬眉哈哈笑起来,那笑声疏朗温暖,在那笑声之下,指尖继续于棋盘上沙沙摩擦:共和教众是否已然开始渗入北溟政局?此番行事恐有泄露,还望务必从速撤离。
两人相对而坐,目光流转,一室之内,静默了片刻。
“付相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疲劳了些,还应以五禽之戏时常演练,”说着,他又走到窗边的黄花梨五斗桌边,用一只湖笔舔了墨,沙沙写了许久,方将那页纸片写好,捧到付邵身前,双手奉上道:“空寂为您开两剂药疏散疏散,或更可强身健体。”
付邵刚刚接过那片纸笺,随即为纸笺下面一个硬硬的小四方块触到手心,他会意的将那小四方块握在手心,缓缓溜入窄袖的袖囊之中,随即准备将纸笺看看。
忽的,指尖如风略过般,一支不过五寸,周身闪亮的银箭,便从他指尖划过,勾着那页手中的纸笺,直直穿透了它,携着巨大的惯性,“叮”一声穿过墙边装饰的碧纱笼画卷,连同那纸笺,画卷一同,牢牢钉在雪白的墙面。
刹那间,门窗为如蝗的箭雨穿破,墙头砖瓦一片片被撞击,碎落的如若倒了筛子的粉面,又仿佛那本就是不堪一击的一堆浮沙而已。
空寂乃是习武多年,内力浑厚,此时虽身无寸剑,却身法极是轻盈敏捷,丝毫不见老态。他轻飘飘一个鹘纵翻上,继而躬身,消去身旁箭支冲势,单膝落稳后顺势抬手,摆动身外道袍,以棋盘道袍交错遮挡自己与付邵,浑厚的内力将衣衫舞成钢刀般的白练,斩落一地箭矢。
付邵只觉耳边皆是呼呼飕飕的风,四面如若流星般的火弩替代了寻常的箭矢,嗖嗖划破寂寥的夜,划破金沙寺慈悲的廊檐,而空寂却掩护着他,用一只破散的棋盘和一片袍服,努力格挡开格挡灭掉那些火弩。
然而,那些火弩依旧穿过四周,点在厢房四壁,火油星子如若噼啪落在羊毛毡摊上一般,带着焦酥的气息,密密麻麻撞的周边一切刹那间燃成火焰。
空寂的肩膀已然中了两只火弩,鲜血与焦糊四溢,眼见久战下去必定不支,一个反手挥动棋盘将棋子一盘打出,最前一排身着夜色软甲的御林军弓弩手应声倒下,似是略略一乱,空寂便与付邵奔出房间。
然而,院子中的包围圈,已然密密麻麻,没有任何高手,能够全身而退。
千军万马之中,人的力量与武艺,不过是比沧海一粟更不值一提的存在。
这情形,空寂明白,付邵亦明白。
对面门栏上,一个墨玉般美目脉脉含情的男子,身上穿着溟鲛软甲,闪亮的金腰带,身旁两人皆是一色夜行衣,却是自己随身侍卫的身形。
一支北溟轻连弩弓已然在墨玉眼儿男子身前架好,正不断调整着方向。
墨玉眼儿男子面上虽覆着黑纱,然而只那眸子中凌厉时亦含情脉脉的风姿,顷刻间,便让付邵认出了他。
付邵的手指轻轻在空寂手边摸索暗语:以我为质,求生,方才的火弩与箭雨,除第一支为打落你递来的纸笺之外,其余皆不向我射来。
小小的庭院,三面弓弩手上下包围,三人一纵队,前两排上下呈弓式高低,第三人换箭,密密麻麻的冷光如若繁星,身后,小小的厢房已然熊熊点燃。
空寂忽的将血浸的湿透的外袍一个胡旋勒住付邵脖颈,以他的内力,稍一使力,付邵便是身首异处了。
一刹那的恍惚间,箭雨齐收,门栏上的墨玉眼男子出声道:“放了相爷,自废武功,随我走,可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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