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命之树（1/2）

“生命之树，是神灵赐予我们最伟大的礼物。正是依靠它，我们才能不断地繁衍生息，让人类的未来延续下去。”

卡莉斯塔一边说着话，双手转动着，一边将轮椅滑向前方。

在罗宾的面前，那个白色的微弱光点逐渐靠近了漆黑的大洞。

准确来说，是树心。

生命之树很大。

大得足以遮蔽天空。

在伊特奈尔王国境内，有很多棵不同的生命之树，但是能长到几百米高，树根和树冠范围几乎覆盖了超过一公里的，只有皓月城的生命主树。

这几天罗宾对生命之树也算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皓月城的生命之树之所以被称为主树，那是因为被转移种植到其他地方的树都是从它的身上移植出去的。

而且最为奇妙的是，如果主树的生长状况不好，那么子树就会迅速凋零枯萎。

也就是说，即使离开母体很远，依然要受到母体的影响。

这样的植物罗宾还是第一次见。

现在存在西陆的主树只剩下了五棵，三大王国各有一棵，北方的寒冰巨人有一棵，西边的风翼人有一棵。

东陆的圣血帝国有两棵。

主树如果脱离了神使或天选者的照顾，就会慢慢丧失生命力，逐渐枯萎。

曾经洛佩斯的主树就因为缺少神使和天选者而一度陷入主树凋零的危机。

幸好伊特奈尔的神使对其进行了援助，也就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席拉共治计划。

席拉是当时伊特奈尔的神使，同时也是卡莉斯塔的前任。

罗宾掐指一算，这件事情发生距离现在只有一百几十年的历史。

……

子树的存活概率非常的低。

所以每个地方神官都需要有一定的天然能力，可以照顾生命子树。

子树成活以后，会跟主树一样结下生命之果。

这也是伊特奈尔的人口雪球能够越滚越大的原因。

当然，这不全是滚雪球。

人口是否能够得到增长，完全取决于当年的生命之树能产出多少果实。

当达到一个上限值以后，这个数值就不会再进行增长。

比如每年全国的生命之树能够有两季结果，全年果实产量是400万个。

那么这一年中，神会与国家权力机构会按照皓月法典，对不同的领主领地进行果实分配。

为了国家生计，会按照一定的储存比，将至少20%的果实储存在国库之中。

这个果实仓库，一共有两把权柄钥匙，一把在国王，一把在神使这里。

只有到了危机关头，两者共同协作，才能开启宝库大门，将果实拿出来。

这也很符合两者的地位和权益。

神殿不是无偿奉献的工具，国家也不是一味索取的暴力机构。

所有的一切都得依照国情。

所谓的国情，可能是天灾——

比如地震、洪水、瘟疫，以及饥荒，导致的大规模人口减少。

可能是人祸——

比如战争、斗殴、自杀……导致的人口减少。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神使和国王就会按照各地统计上来的损失，打开果实仓库进行一定的人口贴补。

正常情况下，400万个果子，被存储了20%，还有320万个，就意味着来年会有320万的人口出生吗？

并不。

在这段时间内，罗宾对伊特奈尔的医疗水平有了一定的了解。

首先，不是每个得到果实的人，都能成功受孕的，虽然这个比例相当高，高达80%。

但是依然会有一些人是天然不孕者。

按照皓月法典，这些不孕者就会被列入黑名单，而无法享受到之后的果实分配。

在神权法中，更为残酷，她们会在人生中被打上神灵抛弃者的烙印，神会认为真是她们做了一些背弃神的事情，所以导致神灵不再庇佑她们，也就无法孕育后代。

往往，人们总能因此找到她们身上的污点。

比如偷盗，或是拾取了不属于自己的财务却不上交……

甚至是工作不够勤劳。

即使她们做出了不少贡献，依然会被人在后面指点。

这也进一步加重了自杀的比例。

为此神权法中还多增加了一条，自杀之人，是无法得到神灵原谅，生生世世都会沦为不孕者。

在罗宾看来，后面附加的更是残忍。

从某些程度上，它的确降低了自杀率，但是它加重了那些不孕者们的心理负担，让她们变成畏惧自杀，却又无法解脱，活在比死更加痛苦的状态里面。

神灵的力量铸造成了无情的铁链，将她们的手脚紧紧拴住，掐紧她们的脖子，却又让她们艰难地呼吸。

同时不孕者也不全是生理缺陷，有可能第一次无法受孕，但是是有概率和原因的，比如她们在吃了果实以后，恰好感冒了，或者是由于劳累，导致身体的健康状况变差而在第一次受孕中没有成功。

但是，除了贵族之外，这些人都会上黑名单。

总体来说，在高层的眼中，下面的人命就变成了一个数字。

所以历史上确实存在第二次受孕成功的情况，但是这些人非富即贵，绝对不会是平民。

哪怕是贵族，权位不高的，也要理所应当为此感到害怕，因为没有血脉延续，就意味着她们很可能因此成为神灵抛弃者。

不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无法生育的大公，收留了别人的孩子，当做血脉延续的可能。

当然，这也只是罗宾自己合理的猜测而已。

即使有，也不会登记在史料上。

那么在剔除了不孕者、以及流产的部分。

剩下的大概会有260万个左右。

那么每年就会有260万的新增人口出生了吗？

并不。

既然是植物的果实，那么就会有一定的食用期。

即使生命之果属于能储藏时间较长的坚果类。

即使王国的魔法师们为此做出了不少研究，保存方法一再改进。

仍然会有腐烂的果子。

这个比例大概在2%到5%左右。

果实不是立刻发放的，人们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生。

所以会有一个持续不断地分配果实的过程。

在这段时间内，有些果子就烂掉了。

所以，260万，又要再抛掉这个部分。

加上运输问题，挤压……

260万的果实数量最后大概会剩下220万左右是真正在黄金期被使用的。

可是每年统计上来的新增人口却只有180万左右，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渐减少。

这不禁让罗宾想到了之前罗莎林德和卡莉斯塔所说的买卖果实的事情。

这些数据，有三个不同的渠道来源——

神会的生命之果统计。

说起来罗宾得感谢卡莉斯塔，她说放权就真的放权，罗宾可以去到神殿中任何一个部门，用他天选者的身份查询想查询的东西。

至于说，这些东西是否真实，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

至少这位太上皇把态度放在这里，她表达了对罗宾的无比信任，也是按照未来继承人的方式在培养他。

另外一笔账，是来自于国家生命之果的主管部门，可以叫做神圣生命部门。简称神生部。

这笔账要查起来非常困难，也属于王国的至高机密，不是罗宾能拿得到的。

他只能通过其他的方式，比如从相关的下层人员，以及更下层人员的信息中进行拼凑。

而为他做这件事情的人，就是凯伊。

这个家伙总有自己的一套，罗宾怀疑她来到皓月城的十天，已经跟一些躲藏在暗处的臭街老鼠们混得烂熟。

凯伊没少去一些酒吧和享乐场所。

为此她还从罗宾这里拿走了一个金币的巨款。

这一个金币还是卡莉斯塔预先给他急用的。

虽然神使觉得他们这种身份不太用得到，但是民间的说法，有几个铜子在身上总不是坏事。

凯伊给他带来了一部分数据，非常零散的部分，但是可以比对出一些情况。

如果两本账簿上只要有一个数据出入，这就是大问题。

然后，为了排除神会和政治团体共同做假的情况，罗宾又委托凯伊去调查了第三个渠道——

底层人民。

其实就等于在做统计和抽样调查。

皓月法中对于每个人享有的果实分配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定。

这个事情做好了，得到的底层数据会从另外一头进行收敛。

罗宾会从这三份数据得到一个大致精确的情况。

但是，这个过程确实为难了凯伊，罗宾不知道她在外面花了多少钱，很有可能这个家伙已经在皓月城里拉起了一个底下黑帮也说不定。

这让罗宾有些不安，只是这个赛科瑞德人拍着胸脯说绝对没有问题，不会被神会和月瞳发现。

但是，即使怀疑，罗宾现在也只有凯伊一个人可以用。

从需求出发，凯伊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那么多的工作，罗宾已经打定主意，得多招募一些人才行。

前提是，这些人足够可靠。

……

罗宾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他向前迈动着步伐，紧紧地跟在卡莉斯塔的后面，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黑暗的树心之中。

准确来说，树心并不黑暗。

在这个空洞宽敞得如同大山一样的主树内部，两边的树壁上挂满了发着白光的晶灯。

只是由于树外隔绝了阳光，在离得远的时候看起来觉得里面异常黑暗。

生命主树是一种典型的木本植物。

根和茎异常发达，逐渐增粗增大，形成树的木质部，而细胞壁也多数木质化，一层接着一层向外叠加。

这也使得生命主树拥有更加僵硬的外壳。

根据罗宾的观察，他面前看到的这棵生命主树，木质部至少有个几百米那么厚，等同于一个天然的城墙。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细胞壁构建的木质部比城墙还要坚固。

它的韧性发达，外壳坚硬，简直就是植物中的霸主。

整座神殿都建造在生命主树之上，在神殿的后方，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阶一直向下铺陈到树心。

树心被挖空其实不会死。

因为树的营养输送枢纽不在这里，外面的韧皮部，也就是位于木质部下一层的柔软组织，才是真正为生命之树提供营养，维持生命运转的主要部分。

所以俗语说人要脸，树要皮。

皮就是韧皮部。

只要不被破坏，你挖空了树心都能活得好好的。

而神殿挖空树心，其实有几个作用。

第一，方便神使来照顾生命之树。

罗宾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原理，那么大概就只能解释为一种特殊的魔法。

神使每天来到树心，会做两件事情——

树心的内部，在靠近树壁的部分，开凿出了一条环形的沟渠。

罗宾不太明白那是人工开凿的还是自然形成的，但是沟渠内堆满了黑色的沉积物。

它们来自于树壁之中，仿佛是人的汗液一样，会从里面渗透出来，再汇聚于此。

沉积物最开始是流动的，逐渐汇聚到中心的圆形凹槽之中。

然后逐渐凝结，变成了胶装而略微有些坚硬的物体。

黑色的沉积物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但是神使却告诉罗宾，这些东西，你不能当做是树的粪便而简单的处理掉。

相反，卡莉斯塔说，这些东西更像是主树的血液。

一种经过吐息运转，为它的身体器官提供了养分之后，带出了无数污染物的血液。

里面的污染物脏吗？

当然脏。

如果放任不管，任由它们堆积，那么主树就会害病。

变得枯萎，甚至是死亡。

但是，如果你把血液排掉了。

那么生命主树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枯萎。

历史上就有过这么一个惨案——

洛佩斯有一段时间，兴起过一种叫做规律学的思想，其中有一部分是真实客观存在的规律，伟大的智者露丝·瓦伦就是规律学的起草者。

这本来是属于魔法领域中的一个细末分支，但是在露丝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魔法炼金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高速喷出的热气。

这些热气有些时候是异常可怕的，它会让金属炼金炉发生爆炸，也能顶起沉重的盖子。

而这些热气却并非来自于魔法。

当使用火魔法时，露丝发现，不论你愿不愿意，似乎总伴随着风的产生，即使你从来没有调用过风魔法。

使用风魔法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比如某个地方会变得更加烫手。

所以露丝还写了另外一本书，叫做复合魔法以及魔法的共生和转化。

罗宾在书上看到这些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简直是自然科学的基础萌发。

而那个叫做露丝·瓦伦的人简直就是诺美尔界的牛顿。

所以，在经过了那么多正确的研究之后，露丝不可避免地将她的规律学应用到了植物身上，于是后来又诞生了一本著作植物生命规律。

其中就有一个观点，提到了之前的木质部和韧皮部的构成。

在规律被无数次得到验证以后，这位露丝的胆子也肥了起来。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同样是植物的生命之树，虽然露丝的出发点是好的，她认为这些被生命之树排出的黑色液体是一种对其有害的物质。（对此，神会以及信徒们都嗤之以鼻，因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但是没有人敢验证，把这些黑色液体排出以后会变得怎样。

露丝·瓦伦迈出了异常重要的一步。

而这一步，足以将她前半生的功绩抹杀，被永久地钉在耻辱墙上。

洛佩斯的生命主树，在被抽掉了黑色液体的一个星期之后，就开始发生了病变。

期初只有一点迹象，在主树的外皮出现了一些白色的斑点。

然后这些斑点迅速扩大，这段时间各领地的子树接二连三的死掉。

终于，在主树变得枯黄，树叶凋零，奄奄一息之时。

人们制止了露丝的疯狂行为。

神会和信徒们把她抓了起来，用钉子将她的手脚钉到耻辱墙上，然后在众人的唾骂和殴打之下，这位历史上最有名的智者，罗宾认为的诺美尔牛顿，因为流血，因为饥饿和疾病，在太阳的暴晒下挺了十三天，死去了。

如果要说露丝最后为人类奉献了什么，那么就只有两点——

一，生命主树体内流淌的黑色液体不能随便排除。

二，任何亵渎生命之树的行为，都是愚蠢的，都是违背神的旨意的。

所以露丝被钉在了耻辱墙上，直到今天，如果罗宾能去洛佩斯的首都观看的话，他会发现，在中央广场的耻辱墙上，依然有一座露丝被钉的雕像。

在那尊雕像的下方土地，永远充满了食物的腐烂气味。

那是民众们用唾沫和腐烂的食物对其渎神的行为表达的不满。

那么，露丝的死亡就导致了她之前做出的努力白费了，而后续的规律学就没有再发展了吗？

不。

不是这样。

当罗宾往后翻历史的时候，他觉得异常欣慰，也是理所当然。

知识和智慧的火种一经点燃就不会熄灭。

只不过，她的规律学后来已经融合成了魔法中的一部分，而在她提出的复合魔法以及魔法的共生和转化基础上，魔法学的范畴被扩展出了非常多。

这些也推进了现代魔法的形成和发展。

“罗宾，你来。”

卡莉斯塔的声音将他从历史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罗宾点点头，向卡莉斯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