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认输（1/2）

这一桌席面，的确是冲着孟上月来的，若星根本没有顾及别人的口味。

她用铜盏盛了一杯桦树酒双手呈给孟上月，淡笑道：“夫人好眼力，有人曾告诉小人，行军时迷失在林中是常有的事，若是能遇到桦树，那便当是遇到地藏菩萨了，定然能活着走出去，这壶酒，就名叫‘地藏’。”

孟上月接过杯盏，轻晃着杯中琼浆，不知想到了何事，她失声笑了笑。

她第一次喝桦树汁时，不过才十七岁，那载南钺来犯，她瞒着父亲女扮男装混进了军中，待父亲发现时已来不及，只得带着她一起赶往前线。为埋伏敌军大荣军深入山林，徒步走了几日几夜， 弹尽粮绝之时，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山中，好在一名小兵不知从哪里接来了水，当先喂了她。

待她醒了，那虚弱的小兵咧着一口白牙，憨笑道：“小将军，你醒了就好，这是桦树汁，可好喝咧，小将军你再多喝一点。”

孟上月见他嘴皮都干得皲裂了，将羊皮瓶推给他：“我够了，你喝吧。”

小兵摇头道：“俺不用，小将军你还要带着俺们走出山林呢，你可不能倒下。”

那小兵后来战死沙场，孟上月执意将小兵的尸首带回去安葬，路上挨了好几刀，可那个小兵是第一个知道她是女儿身还叫她“小将军”的人，他没有把她看做深闺中只能等着嫁人的贵女，而是第一个救下她，觉得她能把他们带出去。

后来，孟上月没有辜负小兵的期望，将他们带出了山林，她记得那日，与军中汉子们一齐坐在溪流边烤着野兔，一抬头就是天际朝日破蛹而出，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

“夫人，锅底还没开，您可以先尝一尝果子小食，也都是特色。”若星弯着眉眼，机灵地将孟上月牵到桌案边坐下。

至于是哪里的特色，却故意没说。

孟上月坐在月牙凳上，挑眉瞧了她一眼，暗声道：“你欺骗我的帐，待会儿再和你算。”

“是，夫人。”若星眨眨眼，丝毫不惧怕。

众人愣忡间，孟上月已然决定要先试吃玲珑四司的席面了，魏念云第一个随母亲上前，魏文礼蹙着眉，脸色微微惊讶，只得跟着坐下了，裴如意随左右侍奉着。

贺连心心下一惊，想说红鳍河豚不能等，再等就不新鲜了，却见同样做了河豚的朝霞四司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只嘲讽地看着贺连心笑，她登时将话咽进了肚里，李香雪教导过她，不可做急人之态，有失大家风范。

魏文礼与孟上月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并不会在旁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只是孟上月嫁给他二十载，一向温柔似水，不会忤逆他的意思，怎么此次竟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在盛京城的酒楼内从来没见过这些菜，这都是什么？”魏念云少年心气，好奇心重，看着那些不知名的菜来了兴致。

“俱都是山野中才能吃到的野菜，这野葱，还得在溪边才能找到，云哥儿你自小都没出过盛京，自然没见过。”回答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孟上月。

孟上月夹了一筷子拌野葱放入口中，辛辣提神的滋味令她鼻腔一凉，十分清爽，行军时身上只能带干粮，军中的小兵们想解解馋时，就会拔些野菜野葱回来加餐，她每次也能跟着蹭上几口。

“这果子是火棘果。”孟上月拿起面前一叠如同红豆般大小色泽红莹莹的果实放到魏念云面前，“尝尝，传闻三国时期有军队断了粮，就是靠着这种果子才打赢了仗，所以也叫做救军果。”

说话间，裴如意看到面前放着一道黑漆漆的炭块，她“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惊惧道：“这……这是什么，炸虫子么？”

话音还未落，孟上月的筷子又伸了过去，淡然道：“这是风干兔肉脯，蜀味儿的。”加了多多的芥辣，不错，越嚼越香，行军干粮，必有此肉干，吃一块能顶大半天不饿。”

铜锅的汤底沸腾起来，云雾四散飘香，若星揭开锅盖，用公筷将兔肉下在辣锅底里，鱼片和虾下在酸汤锅中，猪肉下在甜辣锅里，羊肉下在了甘苦锅底中，她道：“这个甘苦的锅底是用锦荔枝和萝卜熬制，调味只有胡椒和盐，锦荔枝是苦的，但放了羊肉以后，胡椒会煮出羊肉的鲜甜味，汤底喝之苦中清爽回甘，请夫人试试。”

这个做法，是蜀地白锅的做法，很多人并不知蜀菜不止有辣，淡菜也做得很出色。

孟上月的却一心盯着鲜辣锅底，将羊肉锦荔枝汤转手给了魏念云，魏念云尝了一口，惊为天羊，对若星道：“宋司长，我从来没吃过那么鲜甜的羊肉，这苦味儿，怎么好像也是甜的？”

若星笑了笑：“回小公爷，锦荔枝的清苦是被白萝卜中和了，正所谓人生百味苦中甘，苦味虽少了，但并没有消失。”

魏文礼精明的目光在魏念云和若星身上一扫，略有深意。

末了看见孟上月的长骨筷伸向鲜辣锅，沉声道：“夫人，你的身体不可吃如此重口。”

孟上月的筷子停了停，她默然几许，却道：“官人近来政务繁忙，不知御医上次来时，已说过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不必忌口了。”

话音落下，筷子也一并落入了鲜辣锅中。

魏文礼敛了敛眸，并未动筷。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孟上月并不顾忌旁人，只慢慢烫着肉片，吃着肉干，喝了两盏“地藏”，将五个锅底一一尝来。

心中万般滋味，却不能与外人道。

魏文礼待她饮下第二盏酒，握住她的手背沉沉道：“夫人，红鳍河豚已不新鲜了。”

孟上月闭了闭眼，并未抽回手，任由魏文礼牵着走到了灵动坊的席面上。

魏文礼第一块红鳍河豚是夹给孟上月的，在众人眼中，他是虚怀若谷的国公爷，对夫人一向体贴温厚，裴如意虽一直跟在其左右，但始终是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