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雨中(1/2)
元升二十一年,四月十七。
正午时分,锦阳城下起了雨。
梦州虽然一向阴雨连绵,少见晴日,但如这么大的瓢泼大雨,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
路上的积水都已逾两尺,街上也早已没了行人。
但不知从哪一刻起,城中一所不甚兴隆的客栈里,走出了一个披蓑衣戴蓑帽的黑衣人。
蓑衣人毫不犹豫的踏入成“河”的积水中,沉默着向东行去,不肯给被自己踏起的片片水花半分目光。
就在他刚拐过巷口时,还是这家客栈里,另有一位同样装束的人转了出来,做了同样的事。
类似的情景,发生在锦阳城各街各巷里。
雨声“轰隆”,雨帘朦胧,遮了这莫名滑稽但的的确确让人胆寒的一幕幕。
但,不知又有多少扇纸窗被溶开了洞,『露』出了窗里一双双惊恐难安又难掩好奇的眼睛。
这些人,是要弑神呀。
压抑动『荡』了两天的锦阳城,终于在这一场大雨的遮掩下,撕开了它那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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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阳城东,梦州府衙。
夜聆依轻手轻脚的关门,垂在身侧的手迅速掐印启动了房间内联动的阵法禁咒。
阵法组成了套阵,外面的人当然进不去,但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她学的这两门“手艺”,一直以来,貌似最大的用处就是“对付”凤惜缘。
.夜聆依轻轻吐了口气,转身的时候流畅的把两鬓的头发撩到身后绾了个松散却绝对不会散的结,两根中指各抵在了太阳『穴』上按了按。
“豪华版曼陀罗”的功效果然霸烈,她不过沾了一点在唇上,竟已有些发晕。
短时间内他应是不会醒了。
寒气从夜聆依手上外溢,直接凝成了一把冰伞,她也不撩衣摆,径直迈进了雨中,不见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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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转角,一身青衫的贵人一语不发的站在雨帘后。
不是为了躲夜聆依,当然躲了也没用,只是因为此际见到,未免尴尬。
拦是不拦?既然纠结,不如错开。
“你听过或见过她穿白衣吗?”陆楚铮轻声开口,问得却是这无关紧要的衣着颜『色』。
“我就没见过她不是一身黑衣罩身的时候,没披个斗篷遮成纯人形衣架就不错了,还白衣,别逗了。”贱兮兮的声音来自回廊的横梁上,斜躺的少年郎自成风流。
“那这一身纯白呢?”陆楚铮问得漫不经心。
白衫的少年郎翻身精准的落在了青衫的贵人身旁,意态潇洒,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到底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是惊得滚下来的。
透明的冰伞下,纯白的袍角在院门处划过了翩然的弧线。
明明是踩在积水里,可那衣角靴鞋,却是奇异的不湿半分。
陆子彧有些呆,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那差点晃瞎他眼的银光,是碧落?
是碧落!
陆子彧面皮僵硬,神『色』惊恐:“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俩?”
陆楚铮眼角里淡淡瞟了一瞬,倒是不见嫌弃:“你大可试着去拦。”
陆子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儿的小细脖子,旋即冷冷的剜了他这亲哥一眼:“你是想全天南的人都追杀我?”开什么玩笑,陆家的公子敢拦恩公的路,不说别人了,光老爷子都能打死他了。
“那就别那么多废话。”青衫的贵人负手而立,清傲的眉眼里怎么看怎么一片难掩的矜贵,怎么就,这么……不顾形象的怼他?
陆子彧一脸“我心好痛”的无声控诉半天,无果。
事实证明,陆大人对他这位便宜弟弟也不是全然的见死不救,这见他金口微开,却道:“天儿有些凉了,但这雨景尚好,值得看会儿,你且去我书房,把火炉搬来,书柜上数第二行左起第三格,添些香料,去去这土腥气。”
陆子彧乍听这话,几乎是立即就想跳起来给他一拳头,你,呸,我妹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儿穷讲究!
然而他也不是傻掉了,一阵夸张的愤愤想明白关窍后却也嘿嘿笑了起来,把举到半空中的扇子悄声收回,回了微微偏头的陆楚铮一个狗腿的笑。
他这不拘一格的亲哥,哪里见他这么矫情过,熏香,那是只有小白脸那种男人才会干的事儿。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罗姨可曾是个医女,陆楚铮这大孝子,当然“略”通医理,嘿嘿嘿,他们进不去,但小白脸同志出的来啊。
“得嘞,哥你等着哈,我这就去!”陆子彧声音高扬着,原地蹦了两蹦,极欢脱的去了。
陆楚铮还是那笔挺的站姿,看了看陆子彧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凤惜缘的房间,一瞬间,又复了那一等一的高邈悠远。
他轻轻低头,掌中有一只掌心大小但足够精密完善的罗盘。
此刻,罗盘里那指针的摆动堪称疯魔,完全没有定向,只是一眼看上去,不懂的人只怕也会眉头大皱。
『乱』了的,是罗盘,但『乱』了的,也不只是罗盘。
陆楚铮慢慢抬头望向大雨中根本望不见的天空,周身的气场似要与天道相接相融。
玥,我即只能帮你到此了。
你既有情,她亦有意,天道,未尝不可更改,毕竟,你们……。
“来了,来了~”抱着火炉仍然身形飘飘的陆子彧轻易打断了陆楚铮的遐思,打散了他周身的读不透。
“这次可是得跟小白脸好好讨份谢礼。”陆子彧嘟囔着把那尊错金博山炉贴着阵法的边缘摆在了窗下。
他起身掐腰,“啪”的一声甩开折扇对着炉子猛扇了两把,留下一个灿(没)烂(心)至(没)极(肺)的笑容,而后转身,施展开那天下第一的轻身功夫,踩着回廊的廊柱,潇洒飘逸的追着那刚还说要看雨景的青衫人影而去。
*****
终于安静下来的东厢,房间里的雅静温馨与外面的暴雨弥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外面一出小闹剧的主角——白衣的谪仙躺在榻里,一头墨发被人悉心理的一丝不『乱』。
他呼吸很轻,姿势规矩,这般躺着,比醒时还要清华些,乍一看或者仔细看,都是画儿上的人。
然而他微蹙的眉宇却又能让人知道,他睡得并不安稳。
四方鼎里袅袅而出的淡紫『色』轻烟,模糊了他的容颜,也阻了好不容易钻过窗缝的青『色』烟雾。
夜聆依向来不喜也懒得算计人,但这不代表她不懂这些。
陆家兄弟怎么选择,她当然不会忽略,即便是最好的结果,她也不会不提前靠自己防备。
若她不想让他醒,他便不会醒。
然而,夜聆依终究是人不是神,算不到那破了十几层阵法禁咒安然躺在桌子上的小小罗盘。
别人无能让他醒,外力不够,那么再加上一个凤惜缘呢?
榻上,谪仙少见折痕的眉宇皱得更深了些,指尖似乎顿过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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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州府衙外。
梦州的空气端的湿冷,雨天尤甚。
府衙东侧墙角,府衙与旁边民居的过道里,七八个灰袍的老夫子模样的人,瑟缩在屋檐下,无意不是浑身打着颤。
这是大陆上口才最好的几位老先生了。
半被『逼』迫半自愿的来,为的是劝圣人“回头是岸”。
然而他们是见到了人,只一眼,便向带他们来的那位脑回路清奇的与众不同的杀手告了罪。
无他,执剑打伞、一身白衣的雨中圣人身上,有自心底而生的决意,近乎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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