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阳日7（1/2）

第七个太阳日的拂晓，算上之前在太空中辛勤耕耘的日子，足足过去了131个任务日。刚过正午，一架火星上升级载具（mAV）搭载着Ares 3任务中幸存的五名成员与hermes对接。这艘飞船搭载着宇航员们来到火星，也承载着将他们送回地球的任务。

NASA规程中关于这类任务终止的规定很是严格，船员们数年的训练中，也多次进行过类似的模拟：第二火星日时，在降落点周围采集并装载于mAV中的大约二十五千克或总载重量二十分之一的岩石样本（最初目的是防止任务意外中止使经费全部打水漂）将会被卸下。此后载具将会脱离母舰，并按照程序设定进入静止轨道，作为在轨的又一颗通信中继卫星。随后，hermes会按照一个预先计算的方式操纵引擎推力，尽快返回地球。hermes越早离开火星，返回地球的漫长旅途中消耗的时间和能量也就越少。

第一个离开载具的是任务系统操作执行官兼计算机专员贝斯·约翰森。她负责检测hermes——这艘人类历史上造价最为昂贵的飞船——并做好飞行准备。一般情况下，会有一名助手协同她完成检测，但是这次情况有变。

亚力克斯·沃格尔是第二个走下火星上升级载具的，他隶属欧空局，是这次行动的化学研究员兼导航员。这位德国籍科学家推着两个装满土壤与岩石的塑料箱的其中一个向实验舱飘去，准备把它们存放在那儿。一般情况下，这些样本不归沃格尔负责，但还是那句话，情况有变。

接下来的是来自美国空军的瑞克·马汀尼兹少校，推着另外一箱样本。他担任这次行动的驾驶员兼副指挥。一直以来都是整个机组的恶作剧专家兼段子手，平时就和典型的驾驶员一样开朗阳光，可今天却十分凝重专注，仿佛被不近人情的训练长官逼着一样。他们被迫中止任务时，是他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风暴中控制住了险些被掀翻的飞行器，这之后，他也将全权负责hermes回程中的轨道机动。

最后剩下的两名船员极不情愿的从飞行器里飘出来。指挥官梅丽莎·刘易斯，来自美国海军，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兼地理专家，她飘过气闸，紧跟身后的是克里斯·贝克，小队医师兼EVA专员。刘易斯沉默不语，即便沃格尔提出要替指挥官搬运样本时也依旧一言不发。事实上，自下达了载具升空的命令之后，她就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贝丝因此很是担心她的心理状况，决定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直到hermes完成变轨。这需要火星绕公转三周，对应地球上几乎是一整天的时间。

刘易斯没注意到贝丝，也毫不在意，事实上她的的确确一直在关注周围的活动，但最终，她还是决定不要去操心这些。

振作起来！梅丽莎,她训诫自己，你可是行动的总指挥，其他四名航天员能不能回家都还指望着你呢。你的领导和鼓舞就是他们的支柱，他们需要的可不是你现在手足无措漫无头绪，他们要看到你成竹在胸的样子。

对。其他四名航天员，唯独少了一个。

一看到空着的第六个席位，她就仿佛百爪挠心，那本来是这次行动的工程师，植物研究员，马克·沃特尼的位子。就算约翰森亲眼看到了沃特尼被刺穿他的天线撞飞了；就算他的生命监测装置在失效前已经显示生命指征为零，但这些都不是借口。我本该把五个人都带回去的，而我只带回了四个。这是我的失职。

不！这是场完完全全的意外！突如其来的沙暴！你已经为了搜救他违背行动章程了！你已经尽力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竭尽全力了吗？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我可以早点下令中止行动，我可以让大家聚紧一些，我还可以下命令让大家系紧安全带。

可你又怎么能够猜到要发生什么呢？你当时一无所知，这可能会发生在约翰森身上，有可能是贝克，甚至是你，这根本没法……

不，一定还有办法……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思索着，麻木的由贝克引导着她走向舰桥。一直到了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工作台；贝克真是太了解她了，帮着她落座，系好了安全带。终端上未读消息的指示灯在一闪一闪着，肯定是来自NASA的了，毕竟，自她们中止任务发射回舰以来，NASA就一直监听着他们的通讯，尽管在4光分之外他们并不能进行实时的援助。显然，他们已经收到了沃特尼不测的消息，并且对此有什么反馈。

她没有等约翰森（负责信息下载）来操作，而是直接操作终端开始了信息的播放。

屏幕上显现出米切·亨德森四方下巴，棱角分明的面容。他是这次飞行任务的地面负责人，更是Ares 1，2以及3任务控制中心的顶头上司。这是怎么回事？刘易斯心想，这已经完全违背了任务协议纲领了，我们平时的那个联络员呢？

“hermes，这里是米切·亨德森，”他开口说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我明白马克沃特尼的不幸对你们的打击很大，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位勇敢的宇航员，参与行动的每个人都会深刻铭记他，缅怀他。”

听到这些，贝克轻轻地长舒了口气。刘易斯没有管他，自己依旧保持着正常呼吸。无论经受怎样的刺激，作为指挥官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一般情况下，我们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保证各位船员安全返回地球。”米切接着说道，“但是卡波尔博士，Ares 计划的牵头人，文卡特·卡波尔，想要交给你们一个新任务。”他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看手中的一沓文件，“我们拿到了所有卫星照片的扫描件，是在中止任务前后这段时间拍摄的。有位操作卫星系统的同志，她……”米切斜眼看了一眼文件，“她叫明迪·帕克……他发现其中两颗卫星拍摄的照片里有些异样。稍后会发给你高分辨率的照片文件，现在的话，这个是第一张照片。”

屏幕里米切的脸变成了一张全彩卫星照片。背景依然是火星，但却和Ares 3任务所在的阿西达里亚平原地区完全不同，一片全新的区域。

而在照片最明显的位置，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有个粉色的东西，不仅是粉色，而且凭借几像素就可以判断，是两个尖尖东西，绝对不是任何人类已知的小型天体或者是陨石。这未知物体上异常柔和的色彩在火星上显得异常突兀，仿佛火星一直以来坑坑洼洼的表皮上忽然焕发了出新鲜而健康的肌肤。

“第二张照片质量并不是很高。”米切说，“录像里就不再展示了，但是它拍到了飞行器大小的物体降落进入了沙暴，就在你们中止行动七分钟之前。帕克斯认为，根据这两张照片的拍照时间，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这个物体的运动轨迹，它应该在行动中止前两分钟，降落在火星表面距离火星基地东北十公里的地方。误差范围在三十公里左右。显然事情并没有朝预计的方向发展。

刘易斯眼睛紧紧盯着照片里那个粉色的小东西。就连画面切回米切亨德森时，它依旧在她眼里，挥之不去。

“实话实说，我们并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更无法作出任何猜测，”米切继续说道，“但是卡波尔博士已经说服了NASA主席泰迪桑德斯。他说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有幸观测到陨石撞击火星表面的效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记住，其他任何观点，”米切补充道，他的嘴唇贴的死死的，很明显他对此并不赞同，“都是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刘易斯心想，很明显这根本就不是天体留下的碎片，具有这种颜色最有可能的也就是来自柯伊伯带上的碎片了，可如果是这样，我们几个月前就应该能观测到它的彗星拖尾了，更不用说，它根本没法坚持这么久，一直到现在。所以，如果这东西不是自然存在的，又能是什么呢？

“在这里我想强调一点,”米切接着说道,“这可不是我们在开玩笑。没有任何一名NASA成员会在失去自己同事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这些照片附件都是原件，未经任何修改。卫星拍摄后就直接发送给了我们。因此它们绝对真实并且非常重要。

“这件事非常重要，因此我们暂时还不能让你们返回地球。”米切拿起一页文件，凑到眼前看了看，“这条信息里附带了一系列轨道校准供你们选择，当然，这要看你们多快能够完成hermes的飞行前检查单。之后我们会把你们送到hermes能够达到的最低轨道。hermes携带的镜头功能要比任何一颗卫星都强大。而且当你们接近火星大气边缘时，hermes的离子引擎可以最大程度降低你们脱离轨道的危险，至少能够维持一周左右，这也是我们要延长这次行动的时间。

“你们的任务是搜寻该物体按计算可能降落的所在区域，也包括两倍的锥形误差面积。一旦你们发现了它，尽可能多拍下它的照片并发送给我们。”米切清了清嗓子，面露窘色，接着说道, “当然，这个区域也包括了火星基地，考虑到这里还有为未来任务行动储备的物资，并且这里将来还会再次投入使用，博士希望你们能拍摄一张火星基地的照片。但是你们毕竟刚刚失去了马克沃特尼，如果你们感到很过意不去，你们完全可以选择不执行这项任务，我们也可以使用卫星来拍摄。”

“以及，” 米切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不可以，我重复一遍，不可以现在就让载具脱离，我们会让hermes将它带到另一个轨道，让它尽可能多经过搜寻区域上空。现在我们还在逐步进行这项工作，一旦准备就绪，我们会马上将控制权交还给你们。”

“再次表达我们对马克沃特尼深深的哀悼。如果NASA地面有任何能够帮到你们的，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可以通过飞船通讯向我咨询任何内容，亨德森通讯完毕。”

录像结束了，刘易斯摇摇头，心中百感交集。这大概是所有船员心中都在期盼的信息了，没有之一。可是......可是！！

“指挥官，需要我集合其他人吗？”贝克悄悄问道，“他们肯定也想看到这个。”

刘易斯点点头，“去吧，现在就去。”她强忍住抽泣，深呼吸几次，按下几个按钮，把两张照片传输至自己的屏幕上。第一张照片里那个小小的尖尖的物体，隐隐约约透着浅粉色，正顶着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朝着沙暴不断蔓延的边缘飞去。

为什么，她心想，为什么航天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总要伴随着这样的悲剧呢？

Ares 3 任务日志：太阳日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