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千世界(2/2)
此“回向偈”共有八句,叶晨顺口就念了出来,念到第五句,明增大师示意停下,向叶晨释到:“这第三句‘上报四重恩’乃是父母恩、师恩、国土恩、和众生恩,莽夫行事,自然是我行我素,不计其中利害,若是修行之人,断不能不计这国土恩和众生恩,亦不能不遵第五句‘若有见者闻’之训,不可图一时兴致,毁去了两重恩不说,行了世间反面之例,若是如此,经念得再好,也是行了那正中之偏的歪路,造福难成,反酿下无量无边罪业,是故不可不慎。”
叶晨学佛数载,本以为佛家讲的是万法随缘,今日明增所说与普度众生多有关系,却从不知里面有如此多的细节,只短短八句回向偈就有如此多的关窍。
明增闭目静静坐了一会儿,说道:“中土孔仲尼为何被尊为圣人?随其周游列国的徒弟们,莫说治理一个小小的鲁国,就是占下鲁国,再打出五霸七雄一般的天下也不是难事,孔夫子只因不愿行后世的反面之例,其行至善,才得天下‘万世师表’的传名。”
待明增不说,叶晨追问:“大师如何对中土过往如此清楚?”若不是明增开解,孔夫子在叶晨这一代人眼中,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炒作的噱头和工具,哪里看得到什么师表,唯名利耳,仁善义信云云,就当真是天上的“云”,而已。
明增递过一本书,动作平缓,慢得仿若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般,叶晨双手接下,封面上写的是《道兴志》。“此书老衲一年前已命人抄写完毕,是专门为叶施主准备的,读完此书便能大概明了天龙陆与中土许多渊源。”
叶晨“哦”了一声,本欲立即翻看,又怕对明增大师不敬,于是将书收在怀中。居然还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昨夜明增大师开着寺门,如何算得这般清楚。心中疑问多多,但好像没有自己的书多,看来要找个地方静静看上一段时间了,禅房中还有李永孝和陈思悌的两本呢。
明增大师又递过两本,“你的武功传自叶崇,叶崇所习刀法广博,然万变不离其宗,这一本就是叶崇刀法之根基,其中亦不乏精妙武功,另一本可助你修习内力,今日都一并与你”。
叶晨心中一个突由,不会是要把自己变成书呆子吧,看得了这许多吗,搞坏了眼睛你让我上哪配眼镜去,接下书本抱在手中,果断说到:“叶老…师傅主要传了我《一夫禾》刀法,当然还有许多,总之都是些刀法,还有些名字怪异,招式也怪异,但从没见过什么秘籍,其它的等在下练好已学的再看吧。”
明增口中念叨了几遍“一夫禾”,心中好笑,续到:“哪有这个刀法,若不出老衲所料,叶崇所授,定然是《春秋二十四路刀法》,刀法虽多,各家亦有大同小异,应是把各路刀法取长补短,总结些要领一并授你,所以不直接告诉你名字。叶晨原来还以为叶崇就是个出牌不按套路,行为不能以常理推度的人,经明增大师这么一说,老怪还是个爱玩文字游戏的主。“一夫”者,乃是春字的上半,“禾”者,不就是秋字的左半吗。亦或许,叶崇是嫌这刀法名字太长,真是怪得没商量。
叶晨接着将书翻过来一看,一本是《任督脉流诀》,另一本正是《春秋二十四路刀法》,打开刀法翻了几页,还真是叶崇教自己的那路刀法,明增大师又到:“这两部武功也并非寺中独有,一内一外,可助你在这天龙陆安身立命。非西来寺一脉若是修习寺中武功,只能口传,这也是先代师祖立下的规矩,你不但是中土贵人,更与西来寺有缘,老衲再与你一套武功。”说完将三个盒子放在叶晨面前。
“这盒中武功虽源自中土,但天龙陆武之一学,同样人杰辈出,这里的抄本,叶施主可选其一,请吧”。
果然是传授武功,叶晨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若练就这上乘武功,日后自己行走天下估计可以像叶老怪一样潇洒,忧的是要看这乏味的武功秘籍,遇到字不认识也就罢了,只看完一遍恐怕也不是朝夕之事,何况还要苦练。于是看看三个盒子高矮,“就这个吧”。
叶晨选了最瘪的一盒,里面的书估计不会超过五本。
看叶晨瞬息既决,明增慰到:“想当年老衲入门学艺,师父也是这般让我选武,老衲一时难以决定,惹恼了师父,第二次再选,足足等了三年。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不问强弱优劣,不贪不欺,随兴自然,果然独具慧根,老衲惭愧。”
叶晨卖个乖,面上嘿嘿笑了一下,“大师,我现在可以看看是什么武功了吧”。
明增点头,叶晨从地上拿过盒子,翻过来一看,“《大慈大悲千叶掌》…”居然是一套掌法,也好,看来以后没了兵器也可以临敌一战了。叶晨收好书,上来几分困意,想知道的事相问,这老僧所答都是禅机玄理。一时无趣,心中想起孔信,又到:“大师若无他事吩咐的话,我想去陪陪信哥”。
明增闻言,淡淡说了句:“叶施主请。”
叶晨起身学叶崇一样拜了三拜,拿了书下楼而去。明增大师坐在原地,看着剩下的书,自语到“老衲啰嗦这许多,你若全要,也一并与你......不贪不欺,有情有义,善哉,善哉。”
叶晨回到方丈之中,众僧敲敲打打正为孔信念经,念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叶晨虽然困倦,还是走到榻边跪下,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希望孔信能无碍往生,也不知念了多久,自己双膝已跪得酸麻,忍痛别了孔信,起身回往禅房,心中疑问太多,强忍着睡意,取来《道兴志》翻看,随便翻了几页,此书文言太重,没看多久,已沉沉睡去。
将至傍晚,叶晨饿醒,往隔壁找到义空,弄来些斋饭狼吞虎咽吃了,也没个荤腥,看来今日自己这五脏庙只能享受这点供养了。本打算四处转转,又怕扰了众僧清修,不如去昨日交战之处寻回自己的短刀,问义空要了两支火把。寺中并不养马,却有香客和赶路之人准备的马厩,叶晨在寺门口等义空去牵马,看见门口有一石碑,碑上刻有许多文字,昨夜路过到没注意。天已渐黑,干站着无聊,打着火把走近细看。
碑上石刻苍劲有力,叶晨豪情顿生。“道兴,幼年多随父出海渔猎,与佛机缘甚深,壮年出家,勤修佛法…”嗯?这不是《道兴志》开篇的内容吗,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再看看。
“中年参道,甚觉传法之缘未尽,苦行十载,游历天下,聚弘法修行之志同道合人士数九,发愿续将佛法东传,以尽弘法之缘……化缘修行又历十载,造得海船一支,广纳中土经典,纳方丈袈裟与智空寺大德。明永乐十九年春,共僧道、儒士、船工,善信数十人,东出传法,悟道于途。”
叶晨看到这里,确认义空没来,继续看那碑文。“经琉球国,续东渡三月,粮水将尽,巧遇孤岛,锚船三月多储水粮。续东行三月,船粮又尽,遇狂风疾雨数日,虽白昼亦不见天日。旦夕之间海船将覆,现金光佛掌于海天接引。船由中行,祥光耀目。悠悠船人醒转,海天风和日丽,现陆于东。临滩登岸,有村人迎,言语近同。询地之名,众口不一,恰逢王至,称曰:天龙”。
叶晨读完,只觉身上热血澎湃,额头竟微微冒汗,金光佛掌,这不是自己曾经梦里的事情吗,看来自己与佛确实缘分匪浅,有机会把明增大师给的《道兴志》读完了,也要抽时间多学点佛家的知识,补脑固然重要,补心更是不可或缺。
石碑都读完了,也不见义空来,叶晨在碑旁找了块矮石坐下,回想自己之前梦中海上的景象和今日明增大师说过的话,果然是三千大千世界吗?用想的依然找不到答案吗?看来冥冥中的因果确实玄妙,既然是果,不管苦果甜果,就让它统统来吧。叶晨正给自己鼓劲,听到蹄声,应是义空牵马来了,先寻回兵器要紧。
谢了义空,叶晨骑马下山,待到了昨夜拼斗的空旷之地,天已全黑,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叶晨栓好了马,借着月光普照,打个火把寻将开来,找了个把时辰全无踪影,只在一树下找到柄斧子,自然是司徒秋的了。想起在白鹿时,李永孝说过司徒秋的来历,冉国出两千两黄金通缉此人,如今虽只有一斧,拿到冉国,至少也可换一半的赏金用用吧。
再往后,与其说叶晨在找刀,不如说叶晨在找司徒秋的斧,又找了一会儿,不大块地方叶晨已找了几遍,短刀丢了就丢了吧,等换了赏金,遇上好货,买上它两把,反赠一把给叶崇。一千两黄金,这可是信哥用命换来的,现在人已去了,就算真得了山一样高的黄金又如何。
叶晨悄悄回到禅房,此处无人打更,也不知什么时辰。进去收拾了下东西,明日就要回弘京了,虽然记挂着自己府上是否安好,回去先拜了几位兄长灵位再说吧,几位兄长都去得惨烈,定要好好祭拜一番。
叶晨虽学历不高,但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在莲台山被叶崇所救,问及时间,叶崇的答复是“天龙历886年”。历史学得再不好,叶晨也知道中国并没有这个朝代。而从寺前碑文所刻,道兴法师东出传法,是在明朝,而且是郑和下西洋的某个时间,按当时的航海技术,方向是绝对没问题的。除去孤岛储粮的三个月,一共航行六个月,太平洋的东边确实有片大陆,但绝不是什么天龙大陆。时间和地点都对不上,而对于中国的称呼,不是汉、唐、明,而是中土。如果不是穿越,就再也没有一种范畴可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叶晨可以接受某知名动漫的作者是一位精神病患者,但绝不能接受自己是一位精神病患者。西来寺一行,铁证如山,叶晨只能完全的,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根据叶晨对穿越小说的了解,这个事实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方在于,穿越是一张“单程票”。
天还未亮,叶晨被义空叫醒,强忍着睡意爬将起来,洗漱完毕带好了东西,寺门口已站了几个僧人,停了一辆马车,妙觉和妙悟也在,各人肩上都背了个布袋,明增已换了一袭旧的青布僧衣,正吩咐超渡的功课。见叶晨来了,明增向众僧到:“你们先行一步,请叶施主稍待。”众僧别了方丈,护着马车下山而去,明增向叶晨到:“昨日施主选的那套武功,不知可曾翻看?”叶晨当然想看,但这几日觉都睡不够,哪里有时间。
“还没来的及看呢。”叶晨说着转身拍了拍身后布包:“都在里面呢,不知大师有何指点”?
明增道:“最后那盒,书名写的是掌法,其实此武功实有包罗万象之气。其意之一乃是,慈悲,心怀慈悲方能领悟书中武功之意境,领悟意境方能尽施招数。”
“才能把武功威力发挥到最大!”叶晨聪明的插了句嘴。
明增微笑:“天下有哪套武功敢号称威力最大?其意之二,这套武功所名‘千叶’,与三千大千世界所说,乃是同理,世有千叶,千叶不同,然千叶形之不同,亦同为叶。施主于此武功,需记慈悲为本,方能尽展其妙;千叶为形,千叶千形,叶形无常亦有常。”
叶晨头大,这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啊,路边捡起几片树叶摆弄,这么复杂,看来学之不易啊,人家书都还没看过,就说这许多难以理解的东西,接下该来不会要跟我说什么‘拳有七伤’吧。
叶晨一脸菜色望着明增,看来也不必再问,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明增补到:“慈悲意义广博,非朝夕可悟,亦非说解能明,施主且行且悟,终会明白;千叶之形,不可执着计较,识得一叶,即识千叶,这里面含纳我佛门一法通,则万法通的妙悟。”
明增一边说,叶晨一边想,随口到:“不杀生算慈悲,不恃强凌弱算慈悲,不做坏事应该也是慈悲吧?”
明增摇头:“不杀生,有不能杀、和不忍杀之别,恃强凌弱和做坏事也同样有‘不能、和不忍’之别。与人大怨,心存慈悲,可杀而不杀,是真慈悲;羸弱杀不了,而心怀嗔恨,虽未杀,实与杀之无异。换言之,真慈悲,则真掌法,假慈悲,纵苦练功夫,只有千叶之形,实无千叶之实,危难之际,此武功缺了运用之神髓,战必败”。
叶晨听完,半天想不通,见明增不再唠叨,无趣的问到:“大师失了四位爱徒,难道就如此看得开?”
闻言,明增只道:“叶施主慧根缘法皆具,老衲再有一事相劝。”
叶晨应了句:“大师请说”。
“万法无常,时如白驹过隙,不可贪恋功名利禄,若活得苦了,只因这些东西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