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亲戚们(1/1)
小时候,亲戚特别多:姑、舅、姨,这些我都熟悉,也知道他们和我的关系;叔伯姑、叔伯舅、叔伯姨,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在一些婚丧嫁娶的热闹场合经常碰到;舅姥爷舅姥娘、姑姥爷姑姥娘、姑爷姑奶奶、舅爷舅奶奶、姨爷姨奶奶……我更不知道他们和我有啥关联。乱套了。
有一次,和小伙伴们过家家,学哭丧。大家都很认真,长围巾包在头上当孝布。可是,得先假设有人死了,才好哭啊。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亲近的父母兄弟肯定不能死,最熟悉的姑舅姨叔也不能死,只好各选一位远亲。我哭的是:“我的姑姥娘啊,你咋就死了啊……”哭的有腔有调,还往眼皮上抹口水。我不知道,我哭的,是我母亲的姑姑。人家活的好好着呢。
平时,除了姑、舅、姨,其他亲戚来往并不多,但过年时父亲得一一探望。大年初一就开始串亲戚,十来天才能串完。常常又逢化雪,乡村小道泥泞不堪,一不小心就要摔跤。父亲天天骑个自行车出门,车把上挂着个包袱,里面是馒头和菜馍馍。走一趟亲戚,人家留下四个或六个,剩下的是回礼。北风凛冽,人还没咋着,菜馍馍都被风吹裂啦,一个个张开嘴巴,露出菜馅。有时父亲喝多了难免摔一跤,那就更难看。这样的菜馍馍自然不好再串亲戚,只能自家吃。天天吃天天吃,差不多要吃一个整月,上愁。
父亲天天走亲戚,自然不用吃这烂菜馍馍。父亲又爱喝两杯,平时不敢放纵,过年了,又有亲友相劝,自然醉醉歪歪的,往往天黑才回到家,引得一家人为他担心。等父亲串完他所有的亲戚,母亲才能抽出一二天的时间,串她自己的亲戚。
现在,父母亲都不用串亲戚了。我那些舅姥爷舅姥娘、姑姥爷姑姥娘、姑爷姑奶奶、舅爷舅奶奶、姨爷姨奶奶……一个也没了。长大后才知道,他们是我父母亲的姑、舅、姨。那一茬人,已经走完尘世的路,去另一个世界相聚了,下一代也基本不再来往。我才知道,亲戚关系是这样连接起来,又是这样中断的。父亲那些表兄表弟,前些年还亲亲热热一起喝酒,老人没了,不再走动,就成了陌生人了。路上碰见当然还是称兄道弟,热热乎乎,但是婚丧嫁娶,互不动礼了。再下一代,互相都不认识了。
几年来,二姑父,二姨父,大舅舅,大姑姑相继去世。这样的消息接踵而来,我明白,生命就像割韭菜,割到父母这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