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多少次梦回（1/2）

1997年初夏，是欧阳璨 的幸运季，但却是苏向南的多事之秋。

深圳南山区，万腾集团，5月6号晚上。

苏向南放下电话，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坐振华，里面有深深的不满。

“你确定陈文革那边，能找到的关系人，都找过了？他老婆那条线呢？”

上世纪90年代，多少被动失踪的人，警察都找不到。何况一个主动失踪的人！

但找不到他，万一追究起刑事责任来，谁去顶包？吕晓青这个法人？还是苏向南这个执行总经理?还是其他无辜的高管？

往日气派奢华的会议室里，今天晚上，在二手烟雾的笼罩下，却显得格外黯淡。长时间的封闭，使得室内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气味。

万腾所有的高管都在现场。人人表情凝重，气氛极为压抑。

吕晓青和苏向南都不抽烟，但非常时刻，他们也顾不上控制那几个老烟枪的瘾了。

万腾集团宝安工厂的大火，比苏向南想象的严重。

除了整层设备烧毁外，烧伤了十几个工人，其中两个抢救无效死亡。还有两个人，砸破财务室唯一一扇没有防盗网的窗户，从三楼跳了下去，摔成重伤。

失火原因是原料着火。

当时，两个工人偷偷跑去库房角落抽烟。听见主管的脚步声传来，一着急，把未掐灭的烟蒂往窗外扔，结果扔偏了，掉进了窗户下一小堆纱布上，烧了起来。

说是库房，只是大家默认的一片区域，并没有和生产车间隔离开来，更没有防火措施，无数易燃原料（化纤布\/纤维棉等）就那么敞露着堆放着。

一分钟不到，大火就迅速蔓延开来，不可控制。

糟糕的是，库房位置设计的也不合理，紧挨着逃生通道！

正在劳动的工人们，一见火灾，本能就往门口那唯一的逃生通道跑。

逃生通道本来就狭窄。因为要改建，又堆了些装修材料在那里......结果可想而知。

可悲可叹的是，在清理废墟时，居然在财务室找出了残存的半个镜框。镜框里，赫然躺着一张《消防合格证》。这张证书，是前工厂老板，花了2万块，向 消 防 检 查 小组 买 的。

那个年代，大多数工厂为了省事，就花钱 买 证 书。而开发区呢，为了留住这些“资本家”，不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发红头文件，指令消防部门放行。

有了这张消防合格证，“万腾集团”可以不整改，可以直接生产。

但为了对生命负责，苏向南批示了整改，吕晓青也没意见。

可谨慎再谨慎，也没想到，整改开始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

那么，这个车间明明还没整改好，怎么就用上了呢？责任出在万腾三厂（专门加工oEm外贸订单）的厂长陈文革身上。

万腾集团今年给各大服装厂，设立了新的绩效考核KpI。本意是想在几大工厂间，建立一种良性竞争机制。

结果陈文革为了赶客户的订单，也为了实现绩效目标，就自作主张，擅自在还未整改完的工厂里，开动了几条加工线。

反正那里除了消防整改未完成外，所有设备都是现成的，又是手工的，上手就能操作。水电也齐备，只需把原料拉进来，工人上了车位，就能开工了。

另外他之所以敢这么干，也是近水楼台。收购来的工厂在三楼，一楼、二楼，本就是万腾的加工厂。

发生了这么 重 大的事 故，影响可想而知。可偏偏苏向南回来后，就找不到那个陈文革了，他跑了，躲起来了！

这使得 火 灾 调查不甚顺利，加上死了人，媒体一渲染，事故报到上面，性质就层层升级。

发生这样的事故，吕晓青也取消了出国。更令人想不到的是，5月5日，周一上午，吕晓青、苏向南和三厂几个高管就被公安带走，控制起来，接受调查。

调查从12小时延长到24个小时，又延长到36个小时......5月6号傍晚，人才放出来。

一出来，马上召开高层会议！因为受伤和死亡职工的家属，100多号人，也从全国各地，冲进了万腾集团，层面一度失控.......。

找出火灾的始作俑者、安抚赔偿受害者家属、处理火灾现场、应对政府和媒体.....一大堆火烧眉毛的事，等着处理。

万腾的高层会议，任何人的手机，一进门时，就会被秘书收走，放在一个篮子里，开完会再各自拿回。现在危急时刻，各个沟通渠道都要保持畅通，所以大家的手机都设置成静音放在桌上。

当手机屏幕亮起来时，苏向南瞥了一眼，立刻知道了是皓月打过来的。

他紧皱了一天的眉毛，此时才稍稍舒展了一点。

只是实在不方便接听！

心中却又怕她有急事，苏向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皓月说没事，他稍稍心安。但又听皓月问起4月30号、5月1号那几个电话的事......苏向南只好敷衍两句，就挂了。

这种沉痛的时刻，当着这么多高管的面，对一个女人倾诉衷肠，合适吗？

这场会议，直到凌晨1点多才结束。

可皓月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听苏向南这么潦草地结束电话，心中就一阵失落。

她的第一感觉是，苏向南变了。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也许4月30号，5月1号那两天，是他最后的努力，见自己没有回复，可能就放弃了。所以后面一直没打电话过来。

可是，这样不好吗？

自己不是也变了嘛！自己答应了欧阳璨的求爱，不再等苏向南了。如果苏向南也变了，那自己也可以不用那么内疚，不用那么痛苦了。

欧阳璨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欧阳璨--他那个人，很难让人不喜欢。

欧阳璨对自己又有再生之德，恩重如山！

所以，她无法拒绝欧阳璨。无法拒绝！

只是，北京之前，皓月从来没想过做欧阳璨的女朋友。

心底深处，她更留恋以前两人相处的模式。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知心知己，足矣。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和苏向南也不可能了......

如果苏向南能提前一步向皓月表白，只要提前一步，那一切都将彻底不一样了。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所以，向南，你变了，失望了，冷淡了，对我死心了......真的挺好。

就让我们彼此安好吧！

* * * * * * * * *

令皓月没想到的是，周六，5月10号晚上，9点多时，苏向南又打电话过来了。

5月3、4号两天，媒体很大篇幅报道了这场事故，但紧接着就被当地政府强势“公关”，强力压下去了。后面再也没有激起舆论浪花。

理由嘛很简单，怕破坏当地的招商引资环境；国家需要创造就业机会；国家更需要外汇，再说，罪大恶极的就是那个陈文革！

公安方面，已经在抓捕陈文革了。

当然，这是“万腾”最希望的结果。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各项行政罚款是逃不掉的了，消防安全、质量安全、安全生产......。还有送给各个部门的隐性“开支”。

截止目前，进展最顺利的，还是伤亡员工的赔偿。

劳动者为企业创造了巨大财富。

可 他 们却 是最好打发的。

首先当然因为“万腾”的员工保障做的很好。无论医疗救治，伤残补助，死亡赔偿，还是家属的食宿安排，都令人无可挑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虽然伤亡人数有十几个，但死亡和重伤人数不多，根据法规，属于“一般生产事故”。三厂又是子公司。所以，这次事件并没有影响公司上市进程。但需要详细披露事故和责任原因，提交整改方案，并接受监督和检查。

而5月10号这个周末，吕晓青和苏向南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中国的企业家，哪一个的人生，不是跌宕起伏？潮起潮落？甚至“出生入死”？

外人只看到光环与荣耀，却看不到他们背后巨大的的艰辛与付出！

10号晚上，苏向南又和厂子所在镇上的几个主要领导，在蛇口一家绝对私密的会所商议。现在，“万腾”和他们，是统一战线，一个战壕的朋友。

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关系，也是“万腾”强有力的靠山。

会谈结束时，是晚上9点多，苏向南给他们安排好后续的“娱乐”活动后，就让司机送自己回家。

他没有喝醉，只是微醺。恰好使得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对皓月的思念，就偷空再次席卷而来。

月儿已经从北京回来了吧，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要不要去见见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压制下去。

他看了看手上那块50多万的劳力士表，快10点了，不算太晚。

他拿起手机拨打了皓月的电话。

电话通了，第一次没接。隔了几分钟再打，皓月接了。

自上次，自己酒醉去皓月家里宣誓爱情后，她总算有时会接自己的电话了。

但那边的信号非常不好，皓月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嘈杂的干扰音。

不过，断断续续、前前后后拼凑在一起，苏向那还是听清楚了，皓月的公司，正在广东某个山上度假村，搞团建活动。周日晚上才回深圳。

从深圳开车到那边，要开3个多小时。

苏向南这一周太疲惫了，明天还有几场硬仗要打，要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敏捷的思维。他只得作罢。

但挂断前，苏向南还是要表一下忠心：“月儿，我真的好想你.....\" 此刻，他的一颗心，很需要皓月，真的很需要很需要。

只是，皓月没听到这句话。通话在苏向南刚说到“月儿”时，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