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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允的呼吸近在耳侧,仍维持昨天半夜入睡前的姿势。一只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

窗帘完全拉开着,熹光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进来,她伸手去捞地上的衣服,却首先碰到江允正的衬衫。

林诺将它拎起来看了看又丢回去,然后轻轻移开他的手。

牛仔裤倒还好,只是上衣有明显凌乱的褶皱,又被扯掉了一只扣子,恰好就在前,她低头整理了半天,身后陡然传来声音:“你要去哪儿?”

江正允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她。

她讷讷地说:“我要回酒店拿行李,我订了上午的飞机。”

他坐起来,深深看她一眼,说:“和我一起走。”然后翻身下床找衣服。

“不要”她几乎想也不想地拒绝,同时将目光避开,仿佛羞赧,又更象是心虚。

江正允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耀眼,他眯了眯眼睛问:“不要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记得那日度假酒店里的事,虽然当时醉了,她却也是这样摇着头说:“不要”,拼了命要划清界限,固执得近乎决绝。

——那是头一次,有女人能让自己那样愤怒。

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她说:“我们各走各的吧。”同时转身便要开门。

他正扣着衬衫的扣子,不由得手指一紧,冷声说:“那昨晚又算什么?”

林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语,怔忡了一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然后垂下眼脸仍去开门,门锁“咔”的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猝然传来名钝重的声响。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

窗边小几上的确一只花瓶已经被江正允手臂一挥扫了下来,跌落在软厚的地毯上,兀自滚到一边。因为冲力大,薄胎瓷撞到床脚,迅速裂开来,细小的碎片四散飞溅。

甚至还有薄薄的碎片就弹到她的脚边,她不禁地往后缩了缩,目光与他对上,只见他深黑的眼底一片凛冽的寒意。

江正允的膛急剧起伏,心里是真的气,不止气她,更多的是在气自己。就像是中了蛊,鬼迷心窍,才会让她轻易地挑起自己的怒火,却又在关键时刻放她不下。

就像昨夜,她那样柔弱无助地揪住他的衣服,他也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最终却还是做不到。

像上次她缝针他跟着痛一样,这次也同样心疼——只是舍不得,所以连亲吻都刻意轻柔,唯恐让她再受到伤害。

其实,他做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让其他人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是林诺如今站地门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手却仍旧搁在门把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上隐忍着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声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向来如此,越是生气,声音反而越平静,林诺深知这一点,这时却还是一咬牙,大着胆子:“昨夜的事情不应该发生的。我当时只是害怕……”停了一停,避开他愈加冷下来的眼眸,接道:“只是害怕和孤单。”她将他说得像是排遣寂寞驱走寒冷的工具,话未落音自己便已经觉得惊心。

整间屋子陷入一种长长的沉闷中。

良久,她才看见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向门口指了指:“你走。”面色如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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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的早晨却是生机勃勃,因为正赶上周一,街上尽是起早上班的人,拿着豆浆面包行色匆匆。林诺穿行于其中,看见路边摆着早晚摊,只可惜自己身无分文。

走了一段,向一位路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的酒店这里颇远,x步行显然不通,于是只好拦计程车,到了酒店才坦白:“我没带钱,可不可以跟我进去拿?”

司机见是一个女子,又是外地口音,不由狐疑地打量她,最终却还是跟好进去收钱。

接着便是核对身份,补房卡,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全部办妥。司机早已等得不耐烦,收钱的时候说:“小姑娘,我被你耽误了好几笔生意了。”

林诺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索连找零也没要,赔着笑脸将他送出去。

坐下来轻了口气,她却不禁再度想起江正允。

昨夜的妥协确实多半是因为内心的脆弱,在激情迷乱之际,她甚至也想过,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爱下去,不计任何结果和归宿。

只为了她爱他。

然而他身上幽幽的淡香却让她陡然清醒过来,那并不是古龙香水的味道,其实更像是一种女士香水,香甜诱人,仿佛王婧的笑靥。

她却只觉得涩,有某种委屈,夹杂着不光彩的耻辱。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已经晚了——他们的中间已经入了另一个人。不,或者应该说,是她入了他们的中间,再这样下去,那便是大错特错。

回到c城之后,收到从杭州寄来的包裹,小小的珍珠白的手袋躺在其中,附了一张纸,上面是一大段空白,最后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林诺拿出手机,将里面数条未接电话的记录一一清除,而后又将手袋收好,万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工作。

隔了几日池锐便主动联系她,在电话里大声说:“凄!快来唱k,我生日……”背景嘈杂,ktv里旋律婉转,隐约听见一把女声正幽幽地唱着,近似哀怨。

等到了包厢里,才发现十多个人凑在一起,竟然全是熟面孔,划拳斗酒气氛热烈。池锐抬手招呼,舌头都大了,高声说:“哟,来了!坐这边。”指指身旁的位置。

林诺依言过去,将临时买的礼物送上,赵佳已比另一边探过身来,拉住她的手直晃悠:“怎么那么慢?喝酒还是唱歌?唱歌我就陪,喝酒……那还是算了吧,我快不行了……”

林诺也瞧她喝多了,脸颊酡红,眼波欲流。

她开了一听啤酒,往矮桌上轻轻一敲,环绕音响的声音术太大,不得不凑到寿星的耳边大声嚷:“生日快乐!”仰头便灌了几大口。

池锐点点头,也喝了,转身又去和人抢麦克风。

可是那人不肯,将话筒牢牢抱在怀中,仍是断断续续地唱,似乎正是之前林诺在电话里听见的声音。

她觉得耳熟,不由定睛多看了两眼。

包厢里的灯光错暗摇曳,晃得人眼花,对方又是缩在沙发一角,半边脸都枕在x背里,懒懒得也像是醉了,可林诺终究还是看清了。

她微微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已听见赵佳叫道:“丁小君,没看见池锐要唱歌?你和他抢什么呀?都唱了一晚上了,你当自己开个人演唱会啊!烦不烦……”最后一句只是小声的嘟囔,听来却大为不满。

林诺笑起来,总当她是还没长大的小妹妹,不禁伸手去揽她,哄道:“你唱什么?快去点,等会儿我们合唱。”

赵佳果然听话地去选歌,她则转身去拿酒,谁知一回眸,竟然和丁小君的视线对上。

明明光线昏暗,她们却都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池锐若无所觉地不依不饶,其实他是喝醉了。丁小君将麦克风塞进他的手里,站起身,绕过一从嬉笑玩闹的同事,走到林诺的面前。

两年多没见,没有多余的寒暄问候,她只是在随身的小包里了一阵,将什么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摆在林诺眼前,说:“我这次是特意来找你的。”

小小的银色镂花纽扣平铺在掌心里,恰好灯旋转着划过,似乎有幽暗的光芒悠然一闪。

丁小君不说不动,仿佛只是静止着,林诺却心头一动,略微惊讶地抬头看她。

其实环境仍是嘈杂喧闹,林诺却仿佛好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有脑子转得飞快,甚至从未都没有这样灵活过。

她也站起来,看着丁小君半晌,将原来就属于自己的纽扣收回来,这才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原来你是和他在一起。”

她觉得荒谬而混乱,却又似乎恍然大悟——同在杭州分公司任职,原来徐止安就是丁小君传说中的男朋友,甚至,谈及婚嫁。

从包厢里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丁小君说:“我在车座位下面发现的?”

林诺问:“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我偷看了他的电话记录,里面有你的。”似乎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可耻,丁小君停了停,才又说:“虽然那两天他总说工作忙,但我知道其实是因为你。”这话说出来,也不知包含了多少愤恨,但林诺总觉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是她说不出庭在,好像真是自己理亏。记起那天与徐止安吃饭,席间见他短信不停还随口打趣,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可是被他当场否认了,她也便没有再多想。

其实原本也不需要多想,因为她并不关心他的私生活。

可是如今丁小君的身份一亮出来,反倒真像两个人有事。

林诺没法明说那天发生了什么,想了半天,只好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只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后来他开车送我回酒店,直到回去之后才发现丢了粒扣子,我正纳闷呢……”

她笑了笑,却没能接着说下去,只因为丁小君突然开口:“我到底哪点不如你?”

她一怔,见对方直直盯住自己,仿佛是真的不解,声音冷淡:“林诺,我哪里比不上你?是知识学历,还是工作能力?可是从找工作面试开始,你就处处抢在我前。那天明明是我表现更好,可后来你偏用什么英语来答题!那也就算了,我当时还臣,这个女生真机灵懂得抓住优势,或许今后真能成为工作伙伴的竞争对手。

“可是后来呢?不过是一顿饭,江总竟然当着我们的面说要开车送你回家,可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进公司也没多久吧!如果不是你们进展太快,那就是之前你们早就认识的,对吧?而且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任谁都看得出来,李经理平时会有意无意地关照你,他对别的同事却不会,难道不是因为受了上面的嘱托?怪不得,我当初就觉得奇怪,明明这个职位只招两个人,为什么最终入选的却有三人。”

她停了停,低低地冷哼:“其实,你是不是凭关系进入融江,我管不着,我只是看不惯你总是一副单纯天真又索然无辜的样子!明明得了好处,却还像是懵懂不知!你装什么呢?!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运气?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其他人碰不上?”

林诺一言不发,过去从没被人这样说过,脸皮发热,原来这就是丁小君一直看她不顺的原因。

这样一点一点地挑明挑破,语气尖刻得近乎指责。连她们自己都忍不住回想过去,是否真的如她说的一样,自己平时承受了那么多的好处,却还故意傻乎乎的,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们就站在洗手间的外面,幸好这期间并没有熟人进出。

丁小君x在墙边,因为之前的酒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一切摊开来说,她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止安第一次来公司找你的时候,我就见过他。那时你们不是很好吗?餐厅里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后来他调去杭州,我也恰好过去,林诺,你转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我却陪着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一起挨过最艰难的日子。”那一刻,像是真的陷入了回忆,她沉默了一下,眼神一分一分地灰寂下去,声音愈低,“你从来不缺少别人的爱,所以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在爱你,到了现在,虽然他没说但我也知道,他仍在爱你。那颗纽扣的事本不用解释,我们朝夕相处,如果有心,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他出身相似经历相似,我也不要锦衣玉食,我能比你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工作上的事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我都永远比你低微?”

她好像渐渐失去了力气,只是倚着墙。林诺怕她滑倒,下意识地伸手去,却被她一把挥开。

她不敢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好胜赌气,以为将徐止安的心从林诺那里夺过来,便仿佛能够证明些什么。直到后来,一点一点深陷到无力自拔,才知道自己永远是输家。

最爱的一方,注定一败涂地。

临走之前,她仍不甘心,回头说:“我会和他结婚。“那样坚定,鞋袜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她看见林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有怔忡和恍惚,却毫无悲凄。

恐怕是真的因为不爱了,所以连欷觑都没有。

林诺晚上回到家,只觉得像打了一场硬仗,筋疲力尽。可是明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听着丁小君说,连最后一句都是她说的。

她说,我们要结婚。

其实上次就听池锐提起,只是没想到新郎会是徐止安。

往事漫漫如烟,扑面而来,甜蜜与苦涩相互交织缠绕。

——少年时代的徐止安,修长清俊,眉宇高傲,她挽住他的手臂行走在树木葱郁的校园里,曾经以为那就是一辈子的依靠。直到后来,两人出现了分歧,似乎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

然而如今,他再度回来,起初只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让她不着头脑,接着便又气势强硬,这才是真正显露目的来。

原来,他是真的想要挽回些什么。即使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或许身上还正负着无形的道德枷锁,却仍是徒劳地做着挣扎。

可是他不明白,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便不能再回头。

林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翻身起来打电话,原本是不愿意的,可现在却不得不打。

电话很快就接通,然后便是低沉的一句:“对不起。”

她却说:“我见过你的女朋友了。“

徐止安一愣,她又说:“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们再也不可能见面了。”

“林诺,”徐止安在电话里说,“先别挂,听我说好吗?”

她想了想,说,“好。”

他才接着说:“我们暂且不说丁小君的事,好不好?我承认过去是我不对,一心只想着学习想着工作,对你不够关心,几乎事事都由你来迁就我。可是那时候没办法,我有梦想,我想要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的日子,好让你跟着我不用吃苦。可是现在不同,我想要实现的基本旧习惯实现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绝对不会比江允正差……他仍在说,她却将手机拿得远远的。

江允正,江允正……心口不可遏止地一阵绞痛,她闭上眼睛半晌才说:“忘了我吧。”连再见都没说,直接切断了通话。

纠缠得太久,而她也累了,似乎真的应该忘掉一切,包括江允正。

一个月之后,林诺终于和那个李阿姨的外甥见了面。

当时正休息在家,接到林母的电话,她听了一会儿,轻松地笑道:“好,你们约地点吧。”

挂了电话,许妙声嗅觉灵敏地凑过来,问“约会?相亲?”

她转身进屋选衣服,拿出几套在身上比画,不忘征求意见:“哪件好?”

秋季正流行浅灰色,素雅简洁,许妙声却连连否决:“不够新鲜活力。”

她听了二话不说,拖着她一道上街血拼,结果将买回的衣服铺在床上,色彩鲜艳明媚,柔软轻薄的料子,堆在一起如同五彩云霞。

许妙声偷偷给许思思打电话,直说:“疯了……”

她听了满不在乎地笑。

即使江允正是毒品,她好像也终于慢慢戒掉了。或许现今便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彻底走出那个永无终结的死循环。

相亲的过程波澜不兴,对方是海归,在国外一呆就是近十年,无论语言或生活习惯都已经被西化。

起初约会的地点问题西餐厅,林诺吃了好一阵子的卷土半生牛排,一度发展到只要听到牛字便条件反,几乎立刻想起中渗出的血水。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她建议中餐厅,在麻辣火锅和水煮鱼面前,也不顾得形象,吃得无比开心。

“原来只是一个小丫头!”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只手伸出来,用纸巾替她擦去唇角的辣油。

她回过头,额上还有薄薄的汗,微微扬眉:“可是张先生,你却已经老了。”

“是。”张日鹏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所以,我们结婚吧。”

餐厅人声鼎沸,她怔了怔,拿起杯子灌了两口饮料,这才说:“我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月。”

“那又怎样?就算三天也无所谓。”有美国人典型的随,握了握她的手,“我喜欢你。”

晚上林诺回到家,倒在床上想,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奇妙的。

最想要的得不到,而旁人的幸福,却又偏偏被系在自己的手里。

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只说:“再过一阵子吧。”

他无意逼得她太紧,只是倾身吻她皱着的眉心,有些莞尔:“被拒绝的人是我,怎么你反倒更伤心?”

她只顾摇头,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细碎闪亮,一地斑驳的光影。

吃了午餐,林诺回公司,两人在写字楼下正道别,她却猛地一怔,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

张日鹏不解:“怎么了?”

林诺却不答话,好半晌才像鼓了勇气走过去,直直走到转角停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江允正的车。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林诺满以为他确实已经淡出了她的生活。酒店分手之后,便再没了联系,连徐助理也不曾出现过。

可是现在那台黑色的宝马就停在公司楼下的临时停车区里,车窗半开着。

她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微微弯下腰,驾驶座上的人原本将头伏在方向盘上,似乎在休息,此刻却若有所觉,猛地抬起头来。

林诺猝不及防,简直吓了一跳,堪堪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一避。

江允正看了看她,先是用手抹了一把脸,稍微提了神,才问:“上班?”

她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睛里隐约有细小的血丝,眉宇间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皱的。

他向来讲究整洁,出入光鲜,连穿着睡袍的时候都仿佛优雅异常,而像此刻这样凌乱几乎前所未有,因此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林诺不禁担心,暗暗忍了半天,还是问:“你怎么了?”心里也在笑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

他一怔,才说:“没事。”声音仍是哑的,极淡地笑了一下,却好像只是为了安抚,因为笑意并没到达眼底。

那双漆黑的眼睛只是看着她,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那日酒店里的僵局和他寒意冷冷和目光恍如隔世,久远得像本不曾发生过。

张日鹏一时没走,还等在远处,远远望着,似乎也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林诺回身看了看,说:“哦,我朋友还在等我,我也该上去了。”公司办公环境轻,但考勤制度却森严,她在人事部门做事,更加不能马虎留人话柄。

江允正不说话,她已经自顾自地往回走,心里也不是不疑惑——他的为什么就恰好停在她公司楼下。

可是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停,不要回过头去找他!张日鹏就在前方,脸上挂着熟悉的淡淡的笑意,他们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就会有幸福的生活。而自己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终于要将他忘记,不能功亏一篑!甚至,连一点这样的机会都不能留下!

她脚步匆匆,带着某种仓皇,走出十来步,才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林诺。”江允正低低地叫她的名字,他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门走,走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她停下来,却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脸上扬着防御完美的笑容,纯粹而干净,问:“什么事?”

他却仿佛怔忡,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站在阳光下,那一刻她几乎产生错觉,以为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倦意和一闪而逝的空泛的悲切,还有某种渴盼的冲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口却说不出来。

然而,终归只是错觉。

她等了很多久,却见到他的目光缓缓沉沉寂下来。而后低低地说:“没什么事,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仍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中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重新坐回车内。

引擎声轰响,车子在路口快速掉了个头,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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