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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霍宅。<a href="<a href="http://lawen.com"" target="_blank">http://lawen.com"</a> target="_blank">lawen.com</a>
果然是豪门大家的气象,一进门宛如进了皇园林,院中绿树如海,一眼望去竟不见任何房屋,只在极远处,才隐约有几幢各色的楼宇亭台。
沿途的男女仆佣都静默不语,端是给这豪门大院添了一分庄重。只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垂首侧立,以示尊敬。
引路的仆佣把她一直带到一座白楼前,然后自行退了,留了她一个人在那里。苏向晚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暗自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霍老爷六十大寿,要在家里宴请绥州所有的名媛名流,要你去为他的舞会伴奏。向晚啊,这是我们百乐门的光荣啊!”
霍家啊……苏向晚仰头看那气派的歌德式洋楼,不由感慨,不愧是珅德郡的望族,簪缨世家的大族。不管是皇室下台前,还是改了民国后,霍家始终屹立不倒,甚至有更欣然向上的势头。
“是百乐门的苏向晚小姐吗?”感慨声刚落,耳边忽然听得有人询问,一抬头,看见一中年男子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问。
向晚昔年随父亲旅居他国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想到这深宅大院的诸多规矩时,不由得全身不自在起来,点了点头,也不知如何回话,便听得那个男子道:“我是此处的管家王福,苏小姐,请随我来。”
沿着屋前的柏油路绕向右方,转过几簇修竹紫罗,向晚被带进了白楼的偏厅,听得管家说:“离晚宴还有两个小时,苏小姐可以先在此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设法满足您。”
“这样就很好,谢谢。”管家听后点了点头,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
偏厅的装饰大方又不失贵气,棕色的真皮沙发,式样简单的茶几,在靠近窗口的地方还放了一架斯坦威钢琴,霍家的东西,果然件件都是世传。大概是暗示她先热热手,毕竟这是一场重要到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宴席。向晚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试了几个音,斯坦威的钢琴,果然是音质清越剔透到令人心折不已。
晚宴开始的时候,向晚低着头从偏厅进入主客厅,规矩地在钢琴前坐下后,耐心得等着霍老爷子祝酒辞的结束。
这舞会的伴奏如同地上鲜红的鹅绒地毯,顶上耀眼的琉璃水晶灯,都是组成这一台奢华晚宴的背景道具。但难就难在这道具必须得恰当好处,既添贵气又不嫌累赘——既不能太出挑响亮,又不能太低沉隐忍,还得从头至尾不间断得弹奏,最最重要的还得弹得有水准,否则人家大可以买盘碟在留声机里放,何必花几十倍的价钱请你过来?
《昔日情怀》弹完的时候,王管家领来一位娇俏的小姐,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时下流行的白色雪纺纱裙,鲜妍得似含苞待放的花朵。
王管家朝向晚一摆手,向晚就明白这位小姐的来意了。于是站起身来,离座时尚不忘向琴座上虚掸两下。处得低就要服低。这是她向晚一向的原则。面子和尊严那是在吃饱了饭以后才有时间和力追求的。
《致爱丽丝》,毫无悬念的一首曲子。在国外已被弹烂的曲目国内却才初初流行,几乎每个学琴的小姐都把这首曲子作为她钢琴生涯顶峰的代表。一旦你会弹或能弹这首曲子,就说明你是世家贵女,从小熏陶,宜室宜家,非一般小门小户可与之比。
向晚自是明白上流社会这一潜规则的,因此故意不去弹那《致爱丽丝》,否则,若那些小姐们发现自己辛苦之所学尚不如一低贱伶人,又该是怎生的忿恨和不平?
“一,二,三……”向晚低着头,眼睛盯着猩红的鹅绒地毯,心中却默数这位小姐的瑕疵:大错五处,小错二十三处,漏掉四小节。一曲终了,捧场的人自不在少,响亮的掌声听得向晚直想笑到钢琴椅子下去。
那位小姐却显得有些局促,过了五分钟左右才离开钢琴,只听得她用那细细柔柔的嗓音娇嗔道:“宁哥哥,人家不小心弹错了几个地方,你可不许笑我!”
“陈小姐,在霍某耳里,这已是堪比天籁。”声音低沉而清冷,像是深潭中的水。
向晚明白,这便是声名在外的霍二公子——霍清宁。对他,整个珅德郡的女人怕没有不好奇的,康桥毕业,通英语法语,明能干,且有权有势,最最要紧的是正值风流年少,灰姑娘的故事即使老套仍引得一干女人趋之若鹜。若是能嫁入霍家……
霍清宁眼角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不经意地看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向晚心里也曾勾勒过他的形象,老成的商人,圆滑的政客,谦谦的君子,或者是白面的书生。不过,他的样子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皮肤很白,甚至可以看到脸上淡青色的血管,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很有玉树临风的味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头发微卷,柔顺得贴伏在耳边。灯光亮得直晃眼,向晚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只见一双眼。清亮深沉,光四,眼中的光一敛,又是那个温文的霍二公子。
那一刻,向晚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此后的两个多小时,向晚弹到手指抽筋,手臂发僵,终于以一曲斯特劳斯换来满堂喝彩而结束。管家取来报酬,交与向晚。向晚笑着收下,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不错,霍家给的报酬很丰厚,足足有她在百乐门一个月的薪水。
管家送至门口的时候,迎头碰上霍清宁正要出去。穿得却不是晚宴上的那套黑色西服,而是一件亚麻色的休闲衣,看不出质地,松松得套在身上,露出锁骨,干净漂亮。借着廊灯和月色,向晚终于看清他的五官,如玉的容颜,高挺的鼻梁,睫毛浓密,真正一副好皮囊,无怪乎霍二公子声名大臊。众生色相,这年头,谁说只有男人好色?女儿亦是同样。可惜的是霍二公子眼神太冷漠,明显是难以接近那一类。
“二少爷。”管家看到他,即刻弯腰招呼。
“嗯。”他神色淡淡地应着,看见旁边的向晚,“小姐的琴弹得很好。”这算是恭维吗?怕只是礼貌吧。就如同他对那个陈小姐说的那句话一样。
向晚想说两句应应景,和他的眼神一对上却觉得他看人的目光似乎在冰水里浸过,只是那样一眼看过来,自己就全身不自在起来,点了点头,也不知如何回话,便听得霍清宁又说,“福叔,今天天色有点晚了,你亲自送这位小姐回去吧。”
向晚听得有点意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人却早已钻进车里远去了。
第2章
车子是德国进口的名车,车内很宽敞,宽大的皮椅子舒适柔软,她摇下了车窗专心观赏起外面的景色来。绥州是有名的不夜城,即使已到午夜,外面依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向晚走过很多地方,英国,法国,俄国,美国……繁华的,萧条的,热闹的,冷清的她不知看过多少,但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比得上她对绥州的喜欢。
“左转还是右转?”车行到一三岔口的时候,王管家开口问道。
“嗯?哦,右转,谢谢。就前面停下好了,巷子里窄,不容易进出。”向晚回神,说道。
“不要紧,小李,开进去。”管家福叔吩咐了司机后又转过头对向晚笑着解释,“苏小姐不必客气,今日还要多谢苏小姐的出色表演。况且,二少爷也吩咐过送您到家。”
顿了顿,终于又迟疑地问“苏小姐怎么会住在百里巷?”
百里巷虽不是绥州最下等的住户区,但却是治安最乱的地方。几乎所有的流浪汉和无业游民都聚集在那里。一个女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说也是不合适的。
“谢谢王管家关心,这是张经理的安排。”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几个人一起住,倒也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下了车,礼貌地向王管家道谢,等到车子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弄堂里转过一个弯,渐渐远去时,向晚才转身回屋。
刚从那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出来,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却看到自己这孤灯一盏,墙壁漆黑。说是毫不在意那是假的。回国也已有七个月了。父亲死后,向晚也不想再辗转在异国陌生的土地上,而毅然决定回国。回国后,举目无亲,父亲的病又几乎花掉所有的钱。可是,父亲的骨灰需要下葬,买公墓要钱;自己要活下去,吃穿住行,哪样又是不用钱?恰巧这时,百乐门的张领班说他们要招琴师,她便这么应聘上了。可是啊,她当时居然不知道,百乐门不是百老汇,这是一个风月之地。难道她,就这样,入了风尘?
父亲生前,对她的宠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了,这种宠爱甚至有点溺爱的味道。向晚并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她被父亲匆匆唤醒,然后父亲把她藏在阁楼的书架后面。然后就是六岁的妹妹突患疾病,而后他们急急从鹿特丹出发,坐上前往美国的油轮。在船上,妹妹不治离世,在最后的几天,她都没有看见妹妹,只有母亲和姐姐在房间里照顾他。
向晚对妹妹最后的印象是母亲抱着她登上油轮,包裹的毯子被风吹开了一个角,她看到妹妹的脸苍白到发青,微微睁开的眼睛直直盯着她,说不出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一直到妹妹海葬,她和父亲都没有被允许去看妹妹,举行海葬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父亲把她叫醒,告诉自她妹去了,让她去送妹妹最后一程。当她赶到甲板上的时候,妹妹已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母亲给她用最好的毛毯包起来,如同婴儿初生一般,只剩头露在外面,妹妹的脸上只剩下白,惨白一片。在绑上重物后,母亲终于把她的脸遮上,放置于木板上,木板稍倾斜,妹妹随之滑入海中下沉。
妹妹和她相差一岁,两人本是最要好的。幼时学钢琴,家里不富裕,父亲只让她一个人学,但她却在学会了再教妹妹学。只有姐姐,每当这是总是走得远远的。后来母亲和姐姐也离开了,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钱。父亲临死时,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无不心酸地说,“向晚,是爸爸对不起你,但是,爸爸也对不起妈妈,所以,向晚,以后你要原谅你妈妈。”
她不是不怨恨自己的母亲的,但想父亲偏爱自己,母亲偏爱姐姐和妹妹也无可厚非,可是,父亲如此的爱她,她竟舍了他。她拿走了大半的钱财,间接地害死了父亲。
只是从今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世上的冷暖炎凉,还有那遥远不可预知的未来。
如果她一直在百乐门做个琴师,那么终其一生,她也不能走出这百里巷,可是,如何能甘心?自小辛苦学琴,却只能在这空气中弥满脂粉、香水和红酒的地方弹那靡靡之音。
若是想脱离百乐门,有两种办法:一是认识个达官贵人,拉她出这泥沼之地;再就是干脆成为百乐门的红牌,赚个满盆钵,然后找个地方,换个名字,洗尽铅华,再重新开始。
只是,不论哪种方法,都需要先成为一个舞女,一个红牌,难道你一个弹琴的,会有达官贵人走到你面前来么?
蛾眉淡扫,粉面轻敷,樱口樊素,云髻峨峨,修耳隆鼻,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在晕黄的灯光底下,美丽叫人惊艳,却又迷离而陌生。隔着镜子,她是那么美,然而又那么远,眉梢眼底,不见一丝欢喜,那双眼,冷冷淡淡地,满眼满眼的只是不甘。
向晚就这么去了百乐门。
时候还早,舞女们就在化装室里聊天搽指甲,看见向晚走进来,莫不瞪大了眼睛闪了舌,谁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还是离得最远的领班最先回过神来,“嗳,向晚,你总算是开了窍了。居然用了整整七个月,真是!”
似真似假的埋怨着,然而眼底的欢喜却是掩不住的,早就知道这是一颗蒙尘的明珠,不,是夜明珠。只要仔细打磨,她的光辉将足以照亮整个绥州城。她好像看到了百乐门盛况空前,所有富豪都来一掷千金的那一天。
但是,慢!现在的向晚是够美,但还是缺了那股子气,现在的她就好比是橱窗里那昂贵的外国娃娃,虽然美,却不耐看。终有一天,她要让她发出令人窒息的夺目光彩!
“唉!你们今晚带着点向晚!”吩咐一声后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慢慢离去。
“向晚向晚,昨天见到二公子没?”领班一走,平时和向晚最要好的舞女娜娜连忙坐到她旁边,问。
“见到了。”向晚淡淡地回答道,看到一干女子都向这边涌时,她连忙接下去说道,“就那样,人样。没有传得那么夸张。就是五官比普通人略微齐整些。”
众女一阵唏嘘,明显是不相信向晚的轻描淡写。
“我一个表妹在兴隆百货公司上班,她说上次远远地看到二公子了。真的比传言中还要俊挺!”莉莉接口道。
“呐!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向晚双手一摊,做无奈状,接着又奇怪道,“你们在百乐门也不短了,难道从来没见过二公子?难道二公子从来不涉足风月场所?”
娜娜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怪异起来,看了她半晌才说,“向晚,你不会不知道二公子从来只去九重天不来百乐门的么?”
向晚一怔,看到原本围着的舞女慢慢散开了,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难道我们百乐门的舞比不上九重天?”
“那倒也不是,听说二公子从不下舞厅的。”想了想,又摇摇头,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我们哪里知道?我也想他上百乐门来啊!嫁入霍家是不指望了,但如果被二公子看上,那就可以洗手不做了。”
“呵呵,小姐,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向晚笑着调侃娜娜,自己的脸,已经不由自主热辣辣地红了起来。于是又在心里重复一遍说,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小姐新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一个男子,有很重的头油和香烟的味道,靠得很近,她的后颈都感到有黏糊糊的汗味,向晚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一个中年凸腹的男子,色迷迷的眼睛看着他,口里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若不是倚靠着吧台,向晚这是一定已经后退了十步不止,但是不能,慢慢地,慢慢地,脸上堆积出一个笑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先生贵姓?赏脸跳支舞?”
第3章
清晨的百里巷是安静的,所有人都还在梦中,向晚早早起了床,打扫完屋子,烧好水,又慢慢地踱回屋子,转了两圈,终是坐到了床上,随后抽出一本《camille》1,在晨曦中慢慢地,轻轻地朗读起来。“itismyconsideredviewthatnoonecaninventfictionalcharacterswithoutfirsthavingmadealengthystudyofpeople,justasitisimpossibleforanyonetospeakalanguagethathasnotbeenproperlymastered.……”2
“嗬!向晚,你还真让我意外,这么早居然在看书!”眼瞥见娜娜穿着件面部晨褛,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和一张蜡黄的脸走进来,“啧啧,居然还是洋文!”娜娜也不客气地往她床上一坐,随手拿起那本书瞅了两眼,“说的是什么?”
“一个妓女的故事。”向晚随口说道,起身欲给娜娜倒水,听得娜娜在身后说,“是吗,这可有趣了,说的不就是我们吗?”屋里没水了,向晚去厨房里拿水壶,回来时,娜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向晚,“是不是很凄惨?”
“什么?”向晚没听明白,把水递给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轻声说,“昨天你又喝多了?”
“很难看吧!”娜娜伸手了自己的脸,自嘲般道,“我做了三年的舞女,就好像老了十三岁。”
向晚在她身边坐下,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觉得心酸无比,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安慰我。”娜娜抽出一只手来,安抚地拍了拍向晚的肩膀,“张经理让我来教你些做舞女的技巧。”
“技巧?”向晚诧异,这做舞女还有技巧不成?
娜娜看着她一脸呆样不由笑出声来,“是啊!像你昨天晚上那样可不够格!”
什么?!她连做舞女都还不够格?那还不如去买麻绳吊死算了。
娜娜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来,即使这样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也似乎带了丝妩媚在里面。“你以为做舞女只要换身行头往舞池里一站就算完事了?”
“我,我会跳舞的。”向晚低下头,讷讷地反驳。
“跳舞?”娜娜嗤笑,“不错,如果你站在霍家的大厅里,那么往前三步往后三步的叫做跳舞。可是在百乐门,不要跟我说你来了七个月难道还什么都不明白。”
娜娜看着她,一双纤白素手绞得跟麻花似的,小脸涨的通红,满脸的不甘之色,当初的她也如向晚一样,稚气又老成,胆怯又孤勇,茫然地走入了这风尘之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当初她做了舞女的第二日早晨,张经理也指派了一个资历老的舞女的来教她,如今,是轮到她了。
摇了摇头,熄灭了手中的烟,娜娜又说,“昨天被客人吃了豆腐了吧。”不是疑问句,一脸的了然之色,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
向晚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连身子都有点簌簌发抖。昨天她穿的那袭黛青织锦旗袍,杭丝的料,如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贴着身体,那个李老板油津滑腻的手一直她背上滑动,最后又滑到了她裸露的手臂上,她那时几乎要把她推开了去,所幸音乐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做舞女,被客人占点小荤小腥的便宜是难免的。”娜娜开口说,接着,连自己都不屑道,“真正的有钱人哪稀罕来占这点小便宜?又不是没钱要女人。”停了一会,又点了烟,吞云吐雾了好一阵才接着说,“来跳舞的都是一些近年来才发迹的人,钱没几个,架子却端的比谁都大。所以,无论何时都不可以让他们折了面子。如果被揩油了,你可以拉他去喝酒,讲个新鲜的话题。总之你要记住一句话,百乐门进来是由得你,出去却是由不得你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让百乐门没了脸。”
向晚的脸有点发白,但确是把这番话都听进去了。
“那就这样了,你自个琢磨下,我再去补个觉。”走到门外,又折着回来,“对了,你衣服首饰的还有没有。我看你昨天穿的那身就很好。”
“没有了,那是我妈妈当年留下的,只有这么一件。”
“晤。首饰呢?”娜娜自个进来翻起向晚的皮箱来,一管萧,几本乐谱,几本画谱,还有就是几件旧洋装。别说是首饰,就是一点半点的银星子也没见着,“准备下,我们出去趟,我帮你张罗张罗。真是,连胭脂水粉都没有!你还是个女人吗?”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眼见着又入了梅雨季节,再加上今日并不是什么节假日,街上行人很少。大多匆匆忙忙地买了东西然后又钻入了电车黄包车中。娜娜今日确是兴致极好,拉了向晚一路走来。行至京湖路的时候,锦海棠大酒店气派的招牌一眼可见,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居然有三个叫化子跪在那里,举着破碗,涎着脸向进出客人讨钱。
“先生小姐,行行好吧。”得来的一径是白眼和辱骂,可他们对这些似乎已经习惯,只是抓着他们的裤腿裙角,哀哀地求着。
向晚走过去,每个碗里放了一块大洋,叹口气,走开了去。
“你倒是好心!”娜娜在身后凉凉地说道,“没有用的,这样就帮得了他们了吗?”果然,娜娜话音未落,锦海棠里出来几灰衣个人,对着三个乞丐一气地赶,“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该呆的地吗?”其中一个甚至踢翻了他们的破碗。碗里仅有的一块大洋还没来得及放好,就一路滚到了台阶中央的地毯上。小乞丐不管不顾地奔过去捡那一块钱。手还没够着,就被一个大力拎着后襟向外丢去,“滚远点知道吗?”
小乞丐哪肯放弃那一块钱,挣扎地走过来,又要来捡。这下,一众人都怒了,纷纷地对他一阵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那小乞丐也许是怕,也许是饿,只有像猫一样轻轻地哀哀道,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一手紧紧地握着那一块大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当这是一场戏,只是看着看着就好。向晚终于忍不住要上前,却被娜娜拽住了胳膊。
“你这个时候出什么风头!”娜娜怒叱道,“也不看看地方,谁敢在这里撒野!”
“可是,可是这个孩子!”向晚挣扎,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被打死,况且,这件事,多半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如果她没给那一块大洋,或许一切就不会这样。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出来几个保镖样的人,再后面,是一身黑色西服的俊挺的年轻人。看着这一幕,他转身,吩咐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低低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绕过人群钻进了早早等候着的车中。
而那几个灰衣人也停了下来,把小乞丐拖到一边,弯腰致敬。
“二公子吩咐了,让你们给他请个大夫好好看看,把钱记在二公子的账上。回头要是知道你们没照做,二公子饶不了你们。”那个白衣人说完后钻进了最后一辆车里,三两车随即呼啸离去。
“走,小子,算你命好!”一个人过来把他搀起来,对着另外两个说,“我去找个大夫。”
一众人终于意犹未尽地散了开去。“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娜娜也拖着向晚离开,这样的结局,总还算小乞丐祖上积德。
“霍二公子。”向晚低低地说。
“哦,难怪!这么远看来他真的很英俊啊!就知道你那天是骗我们的,什么五官稍稍齐整些。这是稍稍齐整些么?……”娜娜一个人说了半天,见身边的人也没个回音,不由提高嗓门道,“向晚,苏向晚,旁边那个苏向晚小姐!”
“你说什么?”向晚显然心不在焉,眼神迷离地看着娜娜。
娜娜嘲笑道,“这大白天的,怎么?你也开始做梦了?”
“想到以前的一些事了。”向晚轻轻答道,“我刚到绥州的时候,也曾吃过一些苦头,那个时候也有人帮我请过大夫,要不然我今天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过了一会,又问,“你那个恩人是谁,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是谁。”向晚其实是知道的,霍二公子,同样的地方,八个月前,同样的话语。
1《茶花女》
2《茶花女》开篇,“我认为只有在深入地研究了人以后,才能创造人物,就像要讲一种语言就得先认真学习这种语言一样……”息卖弄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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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文案的问题,实在汗颜,息过两天就改正。望包含
第4章
一进九重天,霍清宁自是熟门熟路地往二楼他最常去的的包厢里走去。沿途碰上不少人,相熟的,不相熟的,纷纷侧立一边,恭恭敬敬地唤一声“二公子”。
刚落座,一双温柔的手已经带着兰花的香气,轻轻揉着太阳,然后一路往下落在他肩上,替他按摩着颈背处的筋骨。是白玫瑰,正带着笑埋怨:“二公子您可是许久没来了?怕是将我们都忘了吧?”
“我这里的这点小场面,当然入不了霍二公子的眼。二公子莫非在这绥州城找到别的好去处了?”笑吟吟的一句话进来,即使不回头,霍清宁都知道这是谁——九重天的老板东少。
谁也不知道东少姓什名什,只是大家都这么唤道。这个东少,人如其名,修眉长目,斜飞入鬓,妖媚似的,端着一张调笑的脸,一手拿了一瓶上好洋酒,另一手握着两只水晶杯。霍清宁看见他,连眼都没抬一下,自是坐在那里享受白玫瑰的按摩。
外界相传霍二公子和东少私交甚笃,白玫瑰是九重天的头牌,当然对这种情况结怪不怪。当下接过东少手中的杯子,替霍清宁和东少分别斟上一杯酒,递与霍清宁时,他却不接,皱皱眉头,说了一句:“今儿不喝酒了,给我换杯茶来。”
东少这是才发现霍清宁眉间掩不住的疲惫之色,对着白玫瑰说,“去给二公子准备杯浓茶,对了,上次英嫂从乡下带回来的野桂花蜜去问她还有没有,有就加点进去……”
“哪来的这么多讲究,上杯浓茶就好了。”霍清宁不耐烦地打断他,“还没见老就愈见啰唆了。”
东少气结,摆摆手让白玫瑰下去准备,指着霍清宁笑骂,“不识好歹!”起身好死不死地挤到了霍清宁坐的沙发上来。
“沙发小,你旁边坐去!”霍清宁指指周围空着的一圈沙发。东少却纹丝不动,痞笑道,“少爷我就看上了这张。”
霍清宁骂一声“有病”起身坐到另一张沙发里去。谁知刚坐下东少就又立即粘了上来,“你这人不知道热吗?大热天的挤在一起作甚?”
“哈!还以为你冰肌玉肤不晓得热呢!大热天的还一身黑色西装从头包到脚。”东少终是没坐下去,往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里一靠,从银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啪嗒”一声点着,“中午又陪哪个要员吃饭了?”
“杜政平。”霍清宁脱掉西服,随手往沙发里一扔,只手抚着太阳,“他不在乾平做他的外交部长,跑绥州来作甚?”东少啜一口酒,随口问道。
“要换届选举了,他来求老爷子支持。不过他此番动作倒是显得多此一举,老爷子一向对他赏识得紧,自是会全力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霍清宁的神色里满是倦怠。
“你们霍家的事不要对我这个外人来说!”东少打断他,看着他神色间已带了几分恹恹。站起来帮他关了顶灯,只留下几盏壁灯,关上门走出去,在楼梯上碰到端茶上来的白玫瑰,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去打扰。
匆匆又是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向晚却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天晚上,正逢百乐门里一场豪华夜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向晚做了这几日,也算是有两个熟客了。
这天晚上,警署的一个中队长点了她的场,这个马队长,正是近十年才发迹的这一类。以前不知做的是土匪还是强盗,如今即使穿了一身警服,那草莽样还是遮掩不住。许是他自己也明白这点,因此更要显得自己人五人六,高人一等。
恰巧,这天向晚穿了一身高开衩的旗袍,长腿玉立,在灯光映下,愈发显得肤如凝脂。这马队长从来就喜欢在跳舞的间隙对舞女上下其手地揩油。现下,竟然把手伸进去,抚她的腿。
“唔!多好的皮肤!绸缎一般地滑。”说着陶醉般地凑到向晚的脖颈边,嗅一嗅,“真香!”
向晚却是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反手不着声色地把他的手拿出来,“马队长,这里真热,我们去一边坐坐喝杯酒怎么样?”
“不急,跳完这支舞再说。”那马队长伸手一拉,向晚又重跌回他的怀中,满嘴的酒气和口臭喷了她一脸,说着,手又往里探去。
“马队长!”向晚用力挣扎,大叫一声,脸上却是又白又青,她手心里全是汗,而且她真的快吐出来了。
旁边已经有人朝这里看过来,向晚放低声音,“对不起马队长,我有点累了。”
那马队长本就是喝到半醉,被她这么一吼,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借着酒兴嚷嚷道,“领班呢!经理呢!这百乐门的舞女就这么招呼客人的?”
领班急急赶来,看到这场面,也不陌生,当下就对向晚喝道,“苏向晚!还不快给马队长敬酒赔礼?”又转过身对那马队长笑着说,“苏小姐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和她较真。”
那马队长见领班给了他脸,越发猖狂起来,“好!我也不和一个舞女计较,只要她把喝这瓶酒喝下去!”说着,接过领班手中的洋酒,冲着向晚说道。
那领班也是情急,一时不查,拿了一瓶高浓度的伏特加,向晚知道,喝下这瓶酒,不死也折腾掉半条命,于是继续放软声音道,“马队长,我酒量浅显,比不得您海量。要不我干了这瓶?”说着拿起边上的一瓶威士忌就要喝。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就要你喝了这瓶伏特加!”那马队长甩开领班虚按着他的手,“啪!”地一声,向晚脸上就多了五道红印。
“好了好了,马队长您气也出过了,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马算了,我给您另外找个小姐去!”领班连忙走到马队长前面,对着旁边的莉莉道,“还杵着干嘛?还不过来陪马队长跳舞?”说完吩咐两个人送了向晚回去,这件事也就算这么了结了。
第5章
隔天就是中秋,这逢年过节的,舞厅的生意一向最是冷清,正好又逢了那件事,向晚就请了一天假在家。娜娜是本地人,一早就回了家,其他几个都和她一样,孑然一身,自然是不会过什么中秋的,就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去百乐门应个卯。
向晚收拾了一下,从箱子里取出那管竹箫,上街买了香烛酒水和几个百果月饼,叫了一辆黄包车往墓地去。公墓建在绥州的东北郊区的一座山上,可以望见大海,据说风水好,后来规划成了公墓。由于地处得偏,平时几乎没有人烟,向晚下车后对车夫说,“你等我一下,等下我再坐你的车回市里,好吗?”
那车夫的一脸憨厚样,为难地说,“小姐你可不要去太久,今儿个中秋,我还要回去和老婆孩子团圆呢!”向晚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块大洋,“麻烦你了,就半个小时左右,我给你加车钱。”
中秋不是像清明这样的祭拜日,公墓上几乎没有人。向晚在父亲墓前摆好香烛,放好月饼,倒了两杯酒,拿着手绢把墓碑仔仔细细地擦了个遍,坐下来,头靠着墓碑,就像父亲在世的时候父女俩聊天的样子。
向晚现在也在和父亲聊天:“爸爸,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说过让我不要回国,但我还是回来了。可能是我太懦弱了,国外的土地,每一寸我们几乎都踏遍了,到处都有爸爸的身影,我没办法接受你不在了的现实。”
“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你骗我说我们去国外看看好不好玩,那时我不乐意,我的小朋友都在这里,但你说不好我们就回来。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妹妹死了,妈妈和姐姐走了,我们却回不来了。”
公墓照片上那个慈祥的中年男人自始至终亲切地微笑着,向晚抓着衣袖擦了擦照片:“爸爸,这张照片是我给你画的,你还喜欢吗?”
天色慢慢开始变了,原先还晴湛湛的天空慢慢被乌云笼了起来,向晚敲了敲墓碑,“爸爸,我现在做了舞女,你是不是生气了,都不理我。”
沉默良久,向晚的眼睛渐渐变得像山间的雾一样朦胧。“爸爸,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以前你说过要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你要帮我看看他是否配得上我。他很好,家世,人品,学识,样貌,哪样都堪称完美。爸爸,你说是不是我配不上他?”
自然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向晚低声喃喃自语:“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好,齐大非偶,我自然是明白的。况且如今我又是这样的身份。”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向晚轻轻地说:“爸爸,我吹段曲子给你听听吧。”说罢,拿起箫,就唇吹了起来。箫声氤氲,袅袅不绝,山林间似乎也弥漫了一层轻愁。雨点开始滴落,向晚收起东西,再回头看了一眼墓碑。
“我什么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要走了,爸爸。”
下山的时候,雨势越发大了。向晚急着下山,不想却在中途崴了脚,想黄包车在山下等,牙一咬便忍着往下走去。
在山脚,公墓的入口,原先说好会等他的那个憨厚的黄包车夫却不见踪影。向晚站在那里,又急又气,眼见着瓢泼般的大雨从天空倾泻下来,周围却连一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雨大风又急,向晚连眼睛都睁不开,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行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眼看着天就要黑下去了,再不赶快回城,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时,远处驶来三辆汽车,亮着指示灯,慢慢地向她开过来。向晚再也顾不得什么,心一横,就站在路中间,张开双手,势必要他们停下车来。
“二公子。”司机小王看见不远处的白色身影,转过身来。
“怎么回事?”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霍清宁终于从文案谍报中抬起头来,语气不快地问。今天他们是去码头查看新到的一批烟草,结果发现不但重量严重不足,连烟草品级都降了一级,甚至还有不少是受潮变质的。使得他们的这笔生意严重亏损,更过分的是英国人坚持在发货前他们已经通过lloyd’ssurveyor1的质量检验,声称这笔烟草不存在质量问题,拒绝赔偿。
坐在前排的李庆也皱起眉头,这算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不要命了不成?
霍清宁看了一眼,语气淡漠地说,“给她把伞打发走。”
司机小王拿伞出去,霍清宁重新埋首报纸中,过得半晌,还不见小王回来,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女子拉住小王的衣角,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向晚身上那身白色的洋装早被水浸透了,滴滴答答地不断往下滴水,脸上化的淡妆也已氲开了去,红红黑黑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只是手里还紧紧抓着一竹箫,这场景,让他莫名地有一丝眼熟。
一时心软,开口道,“让她上来吧。”
李庆听后连忙下车去,可是临上车又为难起来,总共三两车,前后两辆保镖都坐满了,只有这辆车还能坐一个人,可是这个女人浑身湿透,谁敢把她往霍清宁旁边塞过去?
霍清宁在车上等了一会不见几人上车,不由微恼,摇下车窗,对着李庆说,“赶快上车!”
向晚一上车,车里铺着的昂贵地毯立即被沾湿了一大片,向晚小心翼翼地往外挪,试图减少损失。一边的霍清宁看到这情况,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亚麻色的手帕,有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向晚道一声谢,开始擦干脸上的水。草草打理完后,看着这方已经被弄脏的手帕,终没有还给霍清宁。只对他感激地笑笑。
直到这时,霍清宁才发现这个让他有点眼熟的女子果然是自己见过的。大半年前的锦海棠门口吹箫卖艺的那个女子,后来在他家舞会伴奏的女子。
那日在锦海棠,他设宴宴请法国领事夫妇,为的是夺取法租借跑马场的经营权。法国领事夫妇迟迟未到,他站在二楼包厢窗前,看着锦海棠门口一个穿白色大衣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吹箫。这是什么状况?霍清宁不由有点错愕,在国外,他也见过不少在街边卖艺乞讨的人,但好歹人家会扛把梵阿铃。可如今,看那女子,一管萧,呜呜咽咽地吹着,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女子头发衣服上都沾满了雪珠子,身前的皮箱上放着一块白手绢,想来是和乞丐手中的破碗一样的功用了。
霍清宁不由有点好笑,这是哪家天真的女子?还想得这等主意?但不可否认,那女子的确吹得一手好箫,低沉幽远,心里的烦乱竟在那一刻被抚平了。但一曲还没吹完,锦海棠里出来人让她离开,许是太过柔弱,竟一下被推倒在地,许久没见她爬起来。霍清宁有一点心软,开口唤来李庆,让他下去处理下,把那女子送去看看大夫。
也许是盯着她看了太久,以至于后来在晚宴上一眼就认出她来。他看到她嘴角的嘲笑,对富家小姐们的。但仍是觉得心安,很好,她终于站起来了。
这次,离得那么近,他发现,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瓜子脸,尖尖的下颌,挺直的鼻梁,杏仁色的眼睛,还有嘴角那隐约的笑靥。笑起来,眩若流泉,有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霍清宁也不由笑了起来。“小姐的琴弹得很好。”仍旧只是这一句,听在向晚耳里,却如同惊雷炸开,嚯地抬起头来,他还记得她?!
看着向晚的这一反映,霍清宁笑得更加开心,“我是霍清宁,什么时候家里再办宴席,一定请小姐再来弹奏。”
“我知道,你是霍二公子。”平时的伶俐如今连影都没见着,过了好久向晚才说,“我是苏向晚,二公子记真好。”
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脸色急剧变白,甚至比她刚上车时还要白,只听见她用虽然低却清晰的声音说道,“恐怕是再也无福去二公子府上了,我如今已经不是琴师了。”顿一顿,坚定地说,“我做了百乐门的舞女。”覆水就要难收。
“这样啊。”霍清宁却没多说什么,依旧低下头去看那报纸:中东又是武装冲突,石油价格预计要上浮2%;俄罗斯一船在印度洋沉没,上亿美元的军火全部泡汤;南方今夏连续降雨,农产品损失不可估量……满篇的消息,竟没有一条是好的。
再看看身侧的苏向晚,不是不可惜的,那瑶台上的莲花终于还是入了凡尘。
1英国劳合氏公证行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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