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1/2）

弗朗西斯科·卡洛斯坐在宽阔的书桌前，面色阴郁。墙角的文书大气不敢出，埋头不断抄写着文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卡洛斯最近为普图格斯王国与安塔卢达自治区的冲突头疼不已。安塔卢达的领主是先王的堂妹，虽然迫于压力臣服于他，但这些年来心存不满，很多时候全然不理会他的命令，现在打起仗来更是我行我素。他当初把年幼的瑞恩留在安塔卢达领主的身边，就是因为看中了对方的保守和强硬，可以保证小王子的安全。可如今，这相同的品质倒让他吃尽了苦头。

心中实在烦躁得很，卡洛斯决定换个思路，看点轻松的文件缓和一下心情。他拿起另一摞文件中总管刚刚送来的一份。他最近无暇搭理两位王子的你争我夺，但偶尔会抽查一下两人的财政报告。肖特和爱德华的财政流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爱德华这几个月一直窝在教堂里祈祷，没有什么支出；瑞恩这边就复杂得多，既要购买工具和原材料，又要结算工人的工钱，不知道为什么，瑞恩还吩咐厨房把发霉了的面包都送到他那里去。卡洛斯看着总结报告，久违地有了一头雾水的感觉。他对自己的才智和理解能力颇有几分自信，但最近却越来越猜不透瑞恩在想什么了。他核对了一下人员更改名单，又估算了一下相应的费用，没有找到错漏，就决定放任瑞恩随便行动，他只要不动声色地观察就好。

他把这份文件放到已完成的那摞去，皱起眉头继续翻阅来自安塔卢达的报告。报告写得很草率，从那龙飞凤舞的笔迹里，卡洛斯几乎能听到那位领主从鼻子里发出的轻蔑的冷哼。他刚刚平静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找个借口把这位领主换掉。反正瑞恩也二十岁了，爱德华在二十岁那年得到了自己的封地，他想表现得公平一点，就该在瑞恩二十岁的时候也给他一块封地。安塔卢达是个保守的大省，让先王的儿子去做领主会让他们欣喜若狂的，这样一来，也能让那个脾气很臭的犟老太婆老老实实地从领主的位置上退下来。

卡洛斯越想越觉得可行，马上动手开始亲自草拟分封的文书。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秘书推开门，又一闪身把身后的贵客让出来。德拉诺尔摘下帽子，快步走进屋内，毕恭毕敬地说：“陛下。”

秘书没有合上门，而是在一边等着。卡洛斯不解地瞪着德拉诺尔，问道：“你来做什么？”

“看来陛下贵人多忘事啊，”德拉诺尔笑道，“我想瑞恩殿下已经邀请过您了，今天去观看他制造出来的机器。”

卡洛斯恍然大悟。他站起来，秘书连忙走过来为他披上斗篷。雷诺伊德的冬天已经快到了，屋外的天气有些寒冷。德拉诺尔侧身让国王走在前方，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服，优雅地跟在国王的身后。宫殿中的某一个庭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贵族男女，听说瑞恩王子造出了个新鲜玩意，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贵人们都来瞧个热闹。卡洛斯一眼就看到有不少端着托盘的仆人从容地在人群之中穿梭，点心和酒水正源源不断地从一道侧门流向庭院的中央。院子的四个角落里都生了火，正有怕冷的人裹紧了披风，三三两两地聚在篝火边谈天，俨然是一场小宴会。宴会的主人正带着痛苦的微笑被簇拥在人群中央，他的老师艾萨克·胡克站在一边，两人一起和客人们寒暄，看来瑞恩早已做足了社交的准备。卡洛斯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角，但这一表情很快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不打算让瑞恩的机器变得人尽皆知，毕竟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坐实了魔力正在衰退的传言，而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宣布此事，瑞恩的行为让他多少有些被动。只不过，他也没有特意叮嘱瑞恩要低调行事，再加上现在宫中大半势力都是爱德华的人，瑞恩如果不借此机会发展人脉，他兴许还会觉得瑞恩缺点手段呢。

人群看到国王走进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下头向他行礼，而他也微微点头作为回礼。这时，刚刚闭关结束的爱德华·卡洛斯也从他身后的大门走入庭院，向他行礼致意。瑞恩的脸色一变，但还是穿过人群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恭敬地吻了一下，说道：“陛下。”

卡洛斯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瑞恩的客套话变少了，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继续吹捧一番的。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地说：“开始吧。”

瑞恩转过身，吩咐工人们烧起煤炭，自己则欠了欠身，引导国王去稍远处的座位坐下。贵族们向国王靠拢去，所有人的眼睛都好奇地望着庭院正中的那口水井，以及矗立在水井旁边庞大怪异的机器。火焰越烧越旺，容器中的水渐渐沸腾起来，白色的蒸汽从缝隙间泄露出来，笼罩住大半个机器。很快，工人们开始向气缸泼水，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连接着水桶的巨大杠杆在活塞的牵引下缓缓抬起，满满一桶水从井底升了起来。又是一阵忙乱的号令，有人匆匆地去将水桶取下，有人围在气缸的周围，七手八脚地开关着阀门。木柴哔剥作响，水在沸腾，蒸汽哧哧地响个不停，吱呀作响的悬臂上下起伏，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和大笑声，而那台古怪的、与人群格格不入的机器始终在自顾自地忙碌个不停，将一桶又一桶的井水从井底抬起。卡洛斯偏过头去看站在一边的瑞恩，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紧绷着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台喧闹个不停的造物，一只手暗暗地捏紧了衣角，用力到关节都有些发白。卡洛斯忽然觉得，瑞恩和他的作品是如此相似，这沉默的青年在嘈杂的人群是也是一样的突兀，却又倔强地、不依不饶地向前迈进着。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还在运转个不停的机器上。他开口问道：“这东西叫什么？”瑞恩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答道：“蒸汽机，陛下。”他点点头，随口说道：“好名字。”

他听到身边的人小声地深呼吸了一次，不用看他也知道，瑞恩此刻一定又露出了那种小孩子一样的笑容。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难得露出了微笑调侃道：“就是造型不怎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