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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维扬嗤之以鼻“我错了?我甚至还没开始说呢。习惯性推脱,嗯?”
“我说过,我知道你的来意,所以请你进来,也因为知道你的来意,才会说你错了。”
戚维扬将信将疑“洗耳恭听?”
张戈理交叠放在桌上的手,向椅背靠去“从一开始,这件事就不是我提出来的。”他无视戚维扬的表情,毫无仁慈地继续“六年前,确切地说应该是五年零九个月,那个从上个世纪开始一直延续的疯狂的连环杀人案刚告破,而拒绝透露所有被害人尸体掩埋位置的犯人被查出来有癌症,他就去过七十二号院。”
戚维扬没有问苏笏去做什麽,这显而易见,还要问的话实在太蠢了。
“很明显,病榻上的李旼有记住了他──大概是来看他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也记住了他的要求,他想借苏笏完成他的复仇。”
戚维扬嘴角抽动,克制住了一个冷笑“而你听之任之?呵,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忘记我是在和谁说话。”
张戈理老奸巨猾,如果他不想,绝对不会主动吃瘪“很多人总是胸前装别人,背後装自己。在对别人严格要求的时候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到。考虑到你所有的良知、道德、规范都是围绕著某些甚至某个特定的人,我觉得你实在没资格指责我。况且这事儿根本算不上我的管辖范围。苏笏成立私人调查事务所,作为同等民事权利人,李旼有有权委托任何他想委托的人,接受他的委托也是苏笏自己的选择,这跟我的工作范畴没有一点儿关系。”
“可是你在里面做了什麽呢?我不信你一点儿手脚都没动。”戚维扬看著张戈理的眼睛“我去了七十二号院,我看了他的病历和所有的治疗方案与医嘱。李旼有根本就不想活,但是他求死不能,七十二号院在对他过度医疗。苏笏有这个能量吗?那不是他的主意,是你的。是你的批示,是你下的指令,为什麽?是不是因为一开始李旼有找的人是你?别告诉我是苏笏的要求,我要笑掉大牙了。”
张戈理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你是很聪明,可能比我手下那些警察都要强,会分析,有判断,还能自创野路子,但也未必样样都对。我在李旼有这件事情上是有出面,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旼有让苏笏帮他做的那件事,正好跟我手头的一个工作有点儿关系。”
他看见戚维扬吸了一口气愤懑地看著他,立刻竖起一只手表示否定“别自以为是。不是李旼有找我,是我有些其他的事情要找他了解,但是他并不配合,鉴於他没资格,没立场跟我谈条件,这事儿就了结了。然而很遗憾,他手上有苏笏感兴趣的东西,所以,这件事还是继续下来了。”
戚维扬盯著他看了一会儿,终於还是出言嘲讽“说得冠冕堂皇,翻译过来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犯人不配和我谈条件,我的身份地位也不能和他达成交易,正好有个和两边都有关系的体制外的人,就由他来吧,反正桥头堡他当’。然後呢?到底是什麽事?是什麽使你让七十二号院千方百计挽留他痛苦不堪的生命?”
张戈理站起身来“是什麽事你可以回去问苏笏,你已经找到李旼有,他不会再瞒著你。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就说到这儿吧。”
戚维扬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张戈理叫住。
“我一直很遗憾,苏笏年轻有为,却因为招惹上你导致了所有这些事情,他做的很多事我都觉得不值。不过如今看来,就冲你这股无惧的气势,说不定值得。别对我那麽愤恨,说到底我们并没有太大的矛盾,至於我做事的方式方法,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有些时候互相利用是不可避免的。以及,留著你的大牙吧,是苏笏的要求,对此我不会比你更舒服。”
戚维扬吃惊地回视,然而张戈理已经摆手下了逐客令。
医生搭乘晚班飞机到青岛,飞机快著陆的时候他从窗户俯视著下方城市里的灯火辉煌,心里琢磨著这会儿到即墨的汽车会不会已经停运了,该怎麽过去才好。他不想住在青岛,一晚上也不想。
也许张戈理已经说了所有他知道的,也许他没有,不管怎样,戚维扬没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更多。事实上,仅现在知道的,已经够他消化一阵了。
他几乎这一天都没怎麽好好吃东西,只是在上飞机前在快餐店匆匆吃了一个汉堡,结果这些热量只能让他已经饿得没什麽感觉的胃部重新开始活力充沛地叫嚣著不满。里程很短,飞机上只是提供了小点心和饮料,他喝了饮料,然後那块点心,裹在被大气压弄的膨胀起来的塑料袋里,翻来覆去地在手上摆弄著,一直没有拆开过。
是的,他很饿,饥肠辘辘,但就是不想吃。
他不想知道这种奇怪的心理是源自於什麽,从小到大,他一向不擅於分析自己,或者说,不愿意分析自己。就像他现在分不太清楚心里那种沈甸甸的,坠落到喉咙口的感觉,到底是因为过去的沈重使然,还是一些难以承受的感动,甚至是这感动背後隐隐的悲伤与哀恸。
他不知道是应该更恨李旼有,还是忘了他好些。
飞机著陆时的震动将他从思绪中拉出。他拎著自己的挎包,随著大队人马走下飞机,到达大厅的时候愣住了。
苏笏走上来,把包带从他身上拎起来,挎在自己右肩上。
“你不接我电话,我只好去查列车时刻表,火车没有合适的。我觉得你今天会回来,所以看了看几家航空公司的网站,看了看办理提前登机。”
他解释著。戚维扬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话,也没有回视,只是不自然地转过一边的头部和肩线显示出有些紧张。
戚维扬沈默了一下,突然一笑“那你怎麽没帮我把座位换到靠走道的?上厕所很不方便。”
苏笏的肩膀放松了,咧开嘴笑笑“你掐了我电话。”
戚维扬点头“两次呢。”看看苏笏明显松快了很多的步子,嘴角上扬,走快两步拍拍对方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别以为这事儿就这麽完了。”然後满意地看到他停顿了一下,颐指气使地说“叫个出租车吧。这个点儿大巴可能停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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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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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很安静,除了没有闭紧的车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喇叭声和著钻进来的风声,苏笏想说点儿什麽打破这股压抑的气氛,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
戚维扬会怎麽想?会觉得我做得对而欣慰感动,还是会生气我瞒著他?以前推断的种种反应却都不像,看起来更像是颓然而筋疲力尽,这跟自己的想象差得太远了。
苏笏不会这麽天真认为只要自己去接机戚维扬的负面心情就会一扫而空,当然心里的某个角落确实希望苦肉计能起到一丁点儿作用,然而在机场的打趣氛围随著夜幕降临和车在高速上奔驰的声音已经荡然无存。
戚维扬看起来……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像是个静谧的负面情绪集合体,能轻易地感受到他的不愉,却抓不到实质的东西,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很久以前的从前,他开车,他坐在副驾驶位上,想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就像隔著一道无形的墙。如今他以为这道墙早已褪去,或者以为自己已努力打破这道墙的最後一面砖瓦,却发现它好像又在另一个地方突然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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