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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圣彼得广场坐落在台泊河西岸,是罗马最大的广场,建造设计充满了浓郁的巴洛克式风格,可容纳足足50万人,是罗马教廷用来从事大型宗教活动的地方。广场前面有一条灰石铺成的国界线。
广场呈椭圆形,地面用黑色小方石块铺砌而成。两侧由两组半圆形大理石柱廊环抱,形成三个恢弘雄伟的走廊。朝广场一侧的每根石柱的柱顶,各有一尊大理石雕像,他们都是罗马天主教会历史上的圣男圣女,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广场中央,矗立著一座方尖石碑,铜狮之间镶嵌著雄鹰,作展翅欲飞状。
广场两侧有两座造型讲究的喷泉,相传也是名家作品。泉水从中间向上喷射,下分两层,上层呈蘑菇状,水柱落下,从四周形成水帘。下层呈钵状,承接泉水成细流外溢,潺潺有声。
此时暮色已至,外形恢弘的教堂金碧辉煌,四周廊柱的灯光亦同中间雕像的彩芒交互映射,从高处俯视下去,四面八方交汇融合的光芒犹如一朵巨大的花朵璀璨绽放,耀眼得让人目眩神驰,叹为观止。
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壮丽美景,台阶上的两人久久沈默,面上的神情皆是往事难追的苦涩黯然。
也许有些罪孽,就算是无所不能的神,也拯救不了。
最後打破这沈闷气氛的,是程诺肚子“咕──”的一声长鸣。在寒风渐起的萧索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咦……”他愣了一下,旋即陡然窘红了脸,耳根子也默默红了。
抬手捂住肚子赌气般轻按了一下,程诺在心底愤愤地控诉宝宝呀宝宝,你可真是个大吃货,把爸爸我的脸都给丢完了!
阿莫尔回过神来,哈哈一笑“糟了糟了,饿到我的干儿子了,我真该死!走走走小诺诺,哥哥这就带你吃大餐去!”
说著弯腰在程诺大大的肚子上亲昵地拍了一下,然後直起身一把横过左手揽住程诺的肩膀,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往台阶下走。
“……咦?”发现阿莫尔完全没有带他上车的打算,而是一路直直地往对面走,程诺不禁疑惑了,扭头问他,“我们……不是去罗马吗?”
阿莫尔低下头,右手紧紧按在胸口,用一副“自家孩子误入歧途我很心痛啊”的诡异表情冲程诺装模作样地眨了几下眼睛,虚弱地指控“嘤嘤嘤,诺诺你变了,天天出国,太奢侈啦!”
程诺“……”
……等等!!!如果不去罗马就在梵蒂冈吃饭的话,那不就意味著……
“又要去梵蒂冈宫!?”
他脸色大变。
阿莫尔愉快地一勾唇角“嗯哼~~没错哦,看哥哥我对你多好,不是天主教徒还能去梵蒂冈宫蹭饭,还能和教皇共进晚餐~~怎麽样,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呀?快被哥哥我对你的好给感动哭了吧?嘛~~因为诺诺你这麽可爱,所以哥哥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哦,你不用太感激哥哥我啦。不过当然啦,你们中国不是流行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吗?恩……如果是诺诺你这麽可爱的人的话,就算性别上有一点小问题……但哥哥我也是绝对不会嫌弃的哦!”
说著还无比骄傲地往外挺了挺胸膛,闭著眼睛满脸陶醉,一副“快感动到扑进哥哥我宽阔的怀抱里来吧”的傻样。
程诺“……”
阿莫尔口中的老头子,正是现在的十数亿天主教教徒的精神领袖,天主教教皇,西尔维斯特十一世,约瑟夫?艾辛格?沃伊蒂瓦。
阿莫尔领程诺走的是不对外人开放的私人通道。四个穿著当年由米开朗琪罗设计的红黄蓝彩条制服的瑞士士兵,腰间佩剑,手持古代长矛,表情端正严肃,身姿高大笔挺,如同千古不折的大树,纹丝不动地守在通道口处。
严格得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打扰神的休息。
不过这种情况在阿莫尔带著程诺走近的时候被打破了。每个人的脸上不著痕迹地浮现出一丝松动的笑意。
甚至有一个胆子大一点性格活泼一点,长著一张稚嫩娃娃脸的飘零士兵,在阿莫尔揽著程诺肩膀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电光石火向他两人抛去了一个无比暧昧的眼波。
阿莫尔倒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并非常不要脸地给娃娃脸做了个欠扁的口型你就羡慕吧~
但程诺就格外的不自在。
阿莫尔带著程诺轻车熟路地走进去,态度自在嚣张得活像在逛自家後院儿。
经过西斯廷小教堂,两人进入了教皇专属的内殿。
站在门边顿了一顿,程诺摸摸肚皮深深呼吸一口气,低头,心中默念宝宝啊宝宝,待会儿无论发生什麽,你都要淡定……
“噗──”阿莫尔将程诺明明白白诠释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可爱模样看在眼里,终於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但灰蓝的眼珠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宠溺。
程诺白了阿莫尔一眼,抬起右脚迈进门内──
“啊!我的东方瓷娃娃!诺诺宝贝儿你来啦!”
…………
刚抬起的左脚被硬生生吓在半空。
几乎是同一时刻, 程诺就看到面前一个身穿白色神父袍,胸前挂了一个大大的银色十字架,顶著一头花白发丝的白胡子胖老头,正以一种极其不科学的速度,朝自己的方向,圆润地……
滚了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放开嗓子嚎。如果转换成二次元场景,程诺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看见他的眼泪脱离地心引力,跟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往後狂飙。
“嘤嘤嘤!诺诺你个小坏蛋,负心汉,死没良心的小美人儿!善良美好的东方安琪儿不可能像你这麽无情无义……你说你说!你都好久都没来看爷爷我了!嘤嘤嘤!是你不想来还是这只小豹子不准你来?啊我知道一定是後者!诺诺这麽善良才不会这麽对爷爷的对不对!哼,我就知道那个小豹子是个坏死了的禽兽!听听他的外号就知道了!不过诺诺你别怕!爷爷我有军队!看我帮你碾碎他!”
程诺“……”
士兵们会哭的……
还有其实……你们才是一家人吧= =|||
阿莫尔眼疾手快地在约瑟夫即将贴近程诺的一瞬间,一伸手,电光石火挡住了他足以和程诺的肚子相媲美的圆滚滚的胖身躯,另一只手掏掏耳朵,龇著牙警告“好了死老头,适可而止啊,你是想一尸两命啊!”
“……切~~”约瑟夫讪讪地摸摸鼻子瘪了下嘴,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显得愈发苦逼,却又因著有些孩子气的动作而显得颇为可爱。
约瑟夫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罗马人,年轻时曾在慕尼黑大学攻读哲学和神学,先後发表过许多学术著作,获得教授资格,虽然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但是……
程诺觉得吧,说他是一十八岁,自己都信。
根本就是穿越了的老顽童嘛!
约上一秒还惨兮兮地瘪嘴委屈,下一秒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约瑟夫弯下他那还算硬朗的老腰,伸手摸上程诺一别数日愈发滚圆的大肚皮,带著点生怕弄坏了的忐忑不敢,却又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狂喜的跃跃欲试,在那上面不停(猥琐!?)地摸来摸去摸来摸去……
啪──
小包子大概是被摸烦了,腾地飞起他的小小无影脚,狠狠往那摸个不停的手心猛踹了一下。
…………
“呀!他踢我了他踢我了他踢我了他踢我了他踢我了他踢我了他……”──这是陷入疯魔无限循环cos复读机的约瑟夫。
“切,他踢哥哥我的时候可比这一记有力气多了,而且踢了哥哥我很多次!你个死老头有什麽可得意的,哼!”──这是微微吃味儿的阿莫尔。
“呃……嘶!”──这当然是,被无辜连累了的程诺……
小包子第一次回应,约瑟夫乐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哆嗦著嘴同肚子里的小宝宝打招呼“嘿嘿,小乖孙爷爷错了爷爷错了嘛,不要怪爷爷哦,爷爷还等著你出生了给你做洗礼呢~~”
程诺“……”
果然他还没有放弃……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约瑟夫,程诺完全不敢相信这种和阿莫尔如出一辙的二货怎麽可能会是天主教皇的话,那麽当他敏锐地发现约瑟夫一直不遗余力地想要将他纳入他全球十几亿的庞大“後宫”之中,在得知自己无动於衷之後,他又不死心地试图“染指”自己肚子里未出生的小包子时……
程诺终於相信,这个可爱的小老头,绝对,一定,肯定,是教皇的最佳人选没错……
事实上程诺觉得就算他不当教皇,去当个推销员什麽的,也能当到世界名人榜上。
“好了别废话了,你的小乖孙是不是认出你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已经饿了很久了……快赏口饭吃,老头!”阿莫尔没好气地出声提醒。
程诺心里狂点头。
“……什麽!?”
约瑟夫一声惊呼,霍地直起身,神色极度悲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阿莫尔猥亵了上帝……
他踮起脚指著阿莫尔的鼻子,痛心疾首“哎呀好你个阿莫尔!你说你名字取个禽兽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禽兽,我骂你是个混蛋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混蛋!你你你……你说你个大男人,怎麽能让女人饿著!而且还是怀著孩子的孕妇饿著呢!哎呀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说你还在天主教里混什麽混,我再也不会倾听你的忏悔了!主养你那麽大有什麽用!让他知道了你今天这令人发指的混蛋行为,我赌一本《圣经》他再也不会原谅你!”
阿莫尔“……”
程诺“……”
主,您辛苦了……
最後,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程诺都快把肚子里的小家夥安抚不住了,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被肚子里的小祖宗顶得腰酸背痛肚子更痛,坐立难安换了好几种姿势都不顶用,严重到不得不央求阿莫尔扶著他站起来走走……才总算吃上了这顿姗姗来迟的平安夜晚餐。
而对程诺来说,饿久了的後果当然是,他的食量,再一次震惊了上帝……
阿莫尔被程诺这次惊天动地的胎动给森森吓尿了。
活生生的坑爹呐这是!就算上次长途跋涉在空中飞了十几个小时,也没见这小白眼儿狼像今天这麽下了狠劲儿地拼命折腾他亲娘啊!果然食物比老爸重要多了吗……
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
阿莫尔突然很想八卦八卦秦家二公子的童年生涯。
事後,阿莫尔顶著一张比程诺还白的惊惶後怕的脸,惊魂未定地对程诺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诺诺,嘤嘤嘤,来意大利这麽久我居然都忘了带你去做一次产检……我真是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不是个好爸爸……呃不对,我不是个好干爹……呜呜呜!请你一定要原谅我诺诺!再给我一次机会,请务必把小家夥干爹的名分给我!”
程诺“……”
果然他怀疑阿莫尔和约瑟夫是失散多年的父子,是有道理的……
第五十七章
程诺今天因为著实被折腾得惨了,身子不爽快,所以约瑟夫也没像往常那样一个劲儿地扭著程诺闹入教。
吃完晚餐,阿莫尔便扶著程诺去了专门给他收拾的房间,准备休息了。
沈隆的肚子沈沈坠在身前,就算有阿莫尔健壮有力的手臂帮他撑在後腰,但经过漫长的一路,终於进到屋子里的时候,程诺还是觉得自己的腰快折了,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坦的。
阿莫尔把程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虚弱模样尽收眼底,瘪瘪嘴望天翻个白眼儿,小声嘀咕著“孕妇就是娇贵”。
然而说是这麽说,在行动上却毫不含糊,立刻去盥洗室里给程诺放好了热水和精油,让他好好泡泡。
程诺轻声道了谢,接过阿莫尔找出来的簇新的换洗衣物,被他搀扶著小心走进了盥洗室。
他是真的很感激阿莫尔──如果这个家夥不在他关门的时候一把挡住门板,摆出一副狂帅酷霸拽的装逼样,斜靠在门边,嬉皮笑脸地对他说
“诶等等诺诺,浴室地滑我不放心,要不……让哥哥我也进去,全程保护你吧!如何!诺诺!嘿嘿,哥哥我拥有全欧洲最顶级的搓澡技术哦~~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享受过,第一个是哥哥我老妈,第二个是曾经救过哥哥我一命的救命恩人,所以诺诺你看,你既没生我一条命,也没救我一条命,但是哥哥我就这麽大方地给了你第三次机会,让你做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三……怎麽样怎麽样,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嘿嘿,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砰──
程诺板起脸用力关上房门。
“唔……”阿莫尔一不留神被磕到鼻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倒退几步,捂著脸怒气冲冲地朝里边大叫──
“啊!诺诺你个死没良心恩将仇报的小混蛋!笨蛋!真不会把握机会!……哎呀可怜哥哥我这迷倒全欧洲的漂亮鼻子呀,嘶──疼疼疼!呜呜呜,诺诺你可真是狠心,明明第一次见面是那麽一只乖巧可口惹人怜爱的小白兔……”
“啊,哥哥我永远记得那一夜的你,在凄美的月光下流著眼泪的样子,真的是美极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失去所有的绝望天使……哎哟!真是萌得哥哥我心肝儿乱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差一点儿就被萧岚那只老奸巨猾的毒眼狐狸给发现了!”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当时哥哥我脑子里一下子就迸出了普希金的这首诗哦~~可是……哎,诺诺,最近你怎麽越来越有往蛇蝎美人儿发展的趋势了?果然是恃宠而骄母凭子贵吗?”
“哼,还有,你们中国不是有个说法是男人的鼻梁高低跟那方面的能力有关吗?哎呀这要是刚刚被你砸断了肿麽办!肿麽办!!肿麽办!!!那哥哥我未来下半辈子的性福不就差点儿葬送在你手里了吗!你肯不肯对哥哥我负责?!”
“……算了,你肯定不肯……你心里就只有秦深那只披著羊皮的白眼儿狼,哎,这世间的人无论男女还是不男不女,都那麽肤浅……切~~哥哥我才不稀罕,不吃醋,不在乎呢~~”
叫了半天里边也没反应,阿莫尔终於郁闷地放弃了“好啦好啦,哥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小孕夫计较,哼~~孕妇就是麻烦……那个什麽,地上真的很滑啦,你千万要小心哦,要是把我的干儿子给摔坏了,哥哥我可跟你没完!”
…………
程诺在浴室里听得满头黑线。但最後对方那充满关心的别扭叮嘱,仍然让他感到暖洋洋的感动。
浴缸空间不大,但装潢极其高雅华美,纯洁的白色和高贵的金色组合在一起,显出一种精致的贵气。
程诺伸脚慢慢踏进去,水温刚好,加了孕妇专用精油的热水里泛起一丝丝不腻人的清甜香气,极投程诺的喜好,让他在身体彻底放松的同时,紧绷许久的大脑也逐渐停止了自来到这片土地就不曾停下的高速转动,轻轻闭上眼睛,很快享受起这难得的宁静来。
呼,真舒服,想以前泡澡哪儿能有现在这麽清静啊,都被秦深……
!!!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不该想的人,程诺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嗡嗡直叫,拉响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沈重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滑,热水瞬间漫过口鼻。
唔……幸好他入水上一秒迅速果断地闭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不然他现在绝对会被呛得撕心裂肺!
手忙脚乱地扣住缸沿,程诺努力坐起身子,苍白著一张明显被吓到的湿淋淋的小脸,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一手托在腹底努力打圈儿,力图安抚肚子里那个也因为被吓了一大跳所以正不满地往爸爸肚子上不断顶小包的天皇小祖宗。
好险好险,居然搞得差点儿溺水了,真丢脸……
笑话!那不是坐实了阿莫尔刚刚的话,给了他完美的吃豆腐借口吗!
快停止想下去!
再一次将身体完全伸展开,程诺深吸一口气,试图往水中慢慢下沈。直到彻底浸泡其中,他向後仰起脑袋,小心翼翼地将脖子轻放在搭了软巾的边沿。
随手捧起一掬水缓慢浇在自己露出水面的光亮大肚子上,程诺低声喃喃宝宝呀宝宝,你真是……害惨爸爸我了。
当生命的方方面面都曾有一人参与其中,除非死亡,否则未来的人生,永远都逃不开他留下的痕迹。
除了最开始这个不怎麽愉快的小插曲,这一个澡程诺还是泡得格外舒服,十分满意的。於是等他从盥洗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後的事情了。
回到卧室,程诺有些诧异地发现阿莫尔居然已经不在了。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儿。不过程诺也没怎麽在意,拿著浴巾往床边缓步走去,抱著肚子慢慢坐下,开始耐心地擦头发。
浴衣有些大,主要是为了他的肚子。但程诺除了肚子的其他地方又和以前一模一样根本没什麽肉,所以每当他往上抬手,略显宽大的袖子便咻地滑下来,露出他那两截因为刚刚洗过而显得尤其晶莹如玉的雪白手臂。
宽大的衣领虽然被程诺拉得很紧,他甚至专门找了一个小夹子来别住两侧,但仍然架不住这衣服本身的“邪恶”。
几乎狭长到沟壑的深v领随著程诺擦拭头发的的动作不上上下下,不断开合,每一次都让他那纤细漂亮的锁骨在其中若隐若现,欲露还遮,透出一种全部敞开更加诱人的,名为禁欲的气息,真让人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把那碍事的衣服狠狠撕碎了!
阿莫尔就是在这种要人命的香豔时刻,从外面匆匆归来,推门而入的。
听见开门声音,程诺疑惑抬头“咦?你怎麽又回来了?”
阿莫尔“……”
进门,关门,转身,头抵门板,手捂鼻子──
“噢我的上帝!诺诺你个小坏蛋!你今天是存心要跟哥哥我的鼻子过不去了是不是……嫉妒哥哥我有全欧洲最性感的鼻子就直说啊!别给我玩儿这些阴的!”
“……”程诺嘴角一抽,心想全欧洲最性感的鼻子?啧,你把你家小少爷放哪儿了,人家那才是被全世界亿万观众公认为上帝最完美杰作的欧洲男人啊……你确定你这麽厚颜无耻地抢人家名头,不会被人家给辞退吗?
如此腹诽著,程诺好笑地看著阿莫尔,放下浴巾,摊摊手无奈道“行了你还真装上瘾了,刚刚丽莎那麽火爆的身材都不见你眼睛眨一下好吗。”
阿莫尔听得扑哧一笑,大喇喇转过身,迈开长腿就往程诺这边直直走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竖起一根手指不停摇啊摇。
“nonono,诺诺你难道没听说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吗?我早跟你说了,别看哥哥我长得一副花花公子狂野不羁的浪子模样,其实我真不爱大波尤物,就爱像你这样又萌又可爱的乖乖小白兔呀~~”
“啊……?”程诺茫然了,“可是……那个索菲亚,不是丽莎的闺蜜吗?”
见识了丽莎那般令人难以承受的热情外向,程诺便直觉地以为,既然能跟丽莎那样豪迈奔放的妹子做死党的话,那麽那个索菲亚,就算没有丽莎那麽夸张,但估计,也应该是一个差不了多少的活泼姑娘吧。
阿莫尔便笑笑没再说话,直接绕到程诺身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浴巾,目光温柔宠溺,开始帮他擦头发。动作轻缓细致,生怕自己力气大一点点,就会不小心弄疼了他。
他一边擦一边对程诺说“刚刚我去和我的几个瑞士兵兄弟打了声招呼。明天我要到乌克兰去一趟,现在还不清楚什麽时候才能回来。这儿是我唯一放心的地方,你好好呆著,千万别出门去。哎,虽然把诺诺你交给谁也不如交给我自己放心,不过……嘛,瑞士卫队也算不错的了。你知道瑞士卫队的由来吧?”
程诺一怔,点了点头。
瑞士卫队原名教皇卫队。1506年梵蒂冈有了自己的卫队,但那时卫队的人不分国籍,只要符合招募要求就可以入选。真正意义上的瑞士卫队在20年後才出现。1527年5月6日,哈布斯堡王朝查理五世的军队血洗罗马城,教廷卫队中其他国家的人全部逃散,只有瑞士人顽强坚守,147名瑞士士兵为保卫教皇流尽最後一滴血。瑞士人以自己对主人的忠诚和勇敢赢得了教廷的信赖。从此教廷卫队便只招收瑞士人。卫队的名称也由教皇卫队改称为瑞士卫队。
阿莫尔笑眯眯“哎呀,我们诺诺就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不愧是哥哥我看上的人!嘿嘿~~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哦诺诺,其实啊,哥哥我的第十八代祖先之前本来都是瑞士人的,但是後来……哎,那群老头子果然还是不够坚贞,没能抵挡住意大利的强大诱惑,活生生断了几百年後哥哥我向主表忠心的机会啊!”
程诺“……”你就瞎掰吧……= =|||
“看哥哥我对你多好诺诺,瑞士卫队虽然人少,但好歹也是一支军队,军队耶!放古代你就是海伦就是西施就是陈圆圆诶!你说你说,你摸著良心说,世界上还有谁能像哥哥这样大手笔地保护你?有这种的大手笔的又不见得能像哥哥这麽大方地用它来保护你……哎,可惜,像哥哥我这麽好的男人你居然不懂得珍惜,真是瞎了眼了只知道想著……”
眼看阿莫尔又要提起那个好不容易才压进心底的男人的名字,程诺兔子急了也咬人,睁眼说瞎话急忙打断他“唔,轻点儿,你把我头发弄疼了。”
阿莫尔一愣,动作顿住,手足无措地简直都不知道该怎麽摆才好了──
“啊!是吗!?嘤嘤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诺诺!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不怕不怕哦,哥哥我马上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哦!呼~呼~呼~呼……”
“嘿!你还别说!诺诺你头发飘起来的样子好好玩儿好可爱,跟你人一样可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呆毛!?”
程诺“……”
“哦对了!还有!”
突然阿莫尔想到什麽,神情一变,认真地说“诺诺,如果约瑟夫那个死老头敢再拿入教的事情来骚扰你的话,你就直接跟他念阿弥陀佛,念得烦死他!然後说你已经皈依佛门,如来和上帝不能兼容。”
程诺“……”
“记住哦,一定要强硬,强硬!千万别想著什麽尊老爱老中华美德了,老家夥也不是全好的,有一种叫老不死,说的就是约瑟夫这种得寸进尺的死老头。哼,如果把哥哥我小时候跟他斗智斗勇的经历全写出来,估计都能出一本砖头厚的《悲惨世界》了!相信我诺诺,他本质上就是一个既麻烦又罗嗦的臭老头子,如果烦他了尽管上!别怕!出了什麽事儿有哥哥我在背後给你撑腰呢!”
听到这里程诺实在忍不住了,往後仰起脖子,虽然努力忍笑但眼睛里仍是控制不住地划过了一丝促狭的忍俊不禁“所以多年斗智斗勇的结果就是,他成了你的精神领袖麽……”
阿莫尔“……”
“呜啊!”
阿莫尔呆了五秒,突然像魔怔了似地把手中已然擦得半湿的毛巾往床上随手一扔,高大的身躯直接倒向床双膝跪著,从後边环手紧紧抱住程诺的胸背,额头顶在对方颈窝里,留恋磨蹭,不肯起来。
“诺诺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为什麽诺诺你会这麽可爱!!!哥哥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简直被萌得一脸血……如此萌物,为什麽上帝安排我们现在才遇见?要是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呜呜呜!!!不干!不干!哥哥我不走了……哥哥我不走了!我马上就跟老板请假说我走不了了,诺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哪怕离开你一秒锺都不行!呜呜!一秒锺看不到诺诺你在我的视线里,哥哥我都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诺诺这麽可爱如果没有哥哥我在旁边保护你一定会被别人给抢走的!啊,真恨不得全世界除了我们全都是瞎子!我要时时刻刻看见诺诺你在我眼前才能安心!”
程诺“……”
喂喂你入戏太深,快醒醒……
“啊哈、啊哈哈……快、快停下阿莫尔,我、我脖子好痒……”程诺慢慢涨红了一张秀脸,贝齿咬上粉唇,似乎正艰难地忍耐著什麽,一副快不行的模样,“我快不能呼吸了……”
“嗯?……啊!对、对不起诺诺!!!”
嘤嘤嘤,他又做错事情了……%>_不能使用特殊html阿莫尔深吸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狠狠攫住那两瓣一看就汁水丰盛的唇肉的,蹂躏吮吸的该死冲动,有些狼狈地别过视线,痴痴地问“可是诺诺,我就只能当你的老妈子吗?如果我说我想当别的……行不行?”
第五十八章
言罢,一丝耀眼的金发从耳後垂落鬓前,若有若无地挡住他左眼下那一道一路延伸至太阳穴的肉色浅疤。
不犯二不撒娇不耍宝不cos复读机的话,谁也不能否认,阿莫尔亦是个难得出众的美男子。
程诺淡定地捡起一旁的毛巾继续擦头发,转过头对他一笑,轻声问“那你想当什麽?”
啊,他、他对我笑了……他居然对我笑了! 好美!qaq!诺诺你果然是可爱之神!萌物!萌神!呜呜呜,咬手绢,决不能让诺诺一个人留在这里……老板人家真的要请假啦!人家不要去乌克兰!那种货色你随便找谁都可以摆平啊……呜呜呜,人家要留在这里追美人儿!耽误我一辈子的幸福你拿一百根金条也赔不起啊tat!
阿莫尔没想到在自己得寸进尺问出这种越界问题以後,程诺不仅没生气没害羞没赏他一巴掌扭头就走,反而对著他露出了一抹如此倾国倾城的绝美笑容……
顿时眼睛一花晕晕乎乎起来,不由更傻了,吞吞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当你肚子里宝宝的 ……不、不是干爹,而是後爸……可、可以吗?”
oh no!这可是表白啊!可是他刚刚做了什麽!他居然结巴了!结巴了!!结巴了!!!让那群损友知道一定会活活笑死他的!哦上帝!!!
脸上因为惯性而仍然保持著柔情似水的绅士微笑,谁也不会猜到阿莫尔此刻的内心却是如此的咆哮……
程诺停下擦头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阿莫尔,良久,一字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
阿莫尔一怔,瞳孔骤然一缩,哆嗦著嘴唇,居然、居然……
说不出话。
天知道那一句简单的“当然”明明已经跃上喉咙就顶在喉头的地方,明明只要一卷舌尖就能轻而易举地吐出去──
却偏偏怎麽用力,都吐不出口。
仿佛一瞬间从梦里醒来,刚刚还触手可及的幸福如同退潮的海水呼啸著远去,身边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
他是谁?
他不能。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才是他应该要给的答案。
而很多很多年前,他记得,他也曾给过一个女人,这样简单,而又残酷的答案。
那一刻女人决然而下的泪水,和即便落泪仍坚强微笑的模样,时至今日,仍日日夜夜,出现在阿莫尔支离破碎的梦境中。
瞧出阿莫尔不加掩饰的尴尬局促,和明显陷入一段不甚美好的回忆里,那一脸寂寞如烟的迷离恍惚,程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在安慰一只垂头丧气的巨型金毛犬,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当真的。”
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学会不去相信那些不该当真的谎话。
那些别人随口说说的笑话,那些从来不该奢望的梦想,那些,一直一个人走,也必将一个人永远走下去直到尽头的,孤独的人生。
沈默许久,阿莫尔闷声开口“对不……”
程诺淡淡打断“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不当真,也不想让你当真了。”
“……”阿莫尔再一次词穷。
别当真。
他知道这同样简单的三个字背後,程诺所付出的,那深可见骨的代价。
头发差不多干了,程诺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随意搭在大腿上,玩耍般用手指绞著一角,低声问他“可是我不懂,阿莫尔,其实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了事的,何必搞成现在……甚至把别人也牵扯了进来,这麽难做。”
阿莫尔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鼻孔朝天不满地哼了一声“瞧你说的,哥哥我是那种滥杀无辜的恶人吗!?还一尸两命诶!诺诺你真坏,又不把哥哥我的话当真,刚刚不就跟你说了,真善美是哥哥我的信仰。”
我信,真善美。
程诺愣了一愣,联想到那个叫做索菲亚的女人,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了,怔怔地问“这个……是索菲亚教你的?”
阿莫尔微微一笑“不是她教我的。而是她这个人,就是真善美本身。”
换言之──
她是他的信仰。
因为,她给了从不相信神灵的他,一个值得相信的凭证。
约瑟夫努力了十几年都没做到的事情,那个弱小的女人却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做到了。
用她的善良,她的真诚,她的勇敢,她的坚持,她的坚强,她的发自内心的纯洁美丽,和那一个,阿莫尔永不会忘的,含泪微笑的目光。
她救下他的那一晚,在浴室里一点点给他清洗干净了他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狰狞的伤。
他离别她的那一夜,在浴室里满怀柔情地还给她一场让她第一次违背信仰的绝望的疯狂。
其实相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虔诚,才是一辈子的信仰。
除了在每晚不请自梦的梦境里,阿莫尔从来没有主动地,认真地去回忆过他和索菲亚之间那些单薄但刻骨铭心的往事。
直到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坐在全世界天主教徒最向往的圣地,坐在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坐在──
程诺的身旁。
一股仿佛源自神的力量,温柔地拥抱了他疲惫太久的心房。阿莫尔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曾经不忍回顾的过去,而一直怀疑的未来,也似乎再不必惊惶。
程诺的身上,天生有这样一种让人自然而然,安心沈静的力量。
对著那一双全世界最清澈的眼睛,全宇宙最闪亮的星,阿莫尔清楚地看到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没来由一阵恍惚,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明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而即将发生的,都是必须接受的命中注定。
他忽然就笑得狡黠,转头对程诺说“索菲亚是一个很单纯很害羞的英国姑娘,跟你很像。我早说了,诺诺,你这样的,才是我的type。”
阿莫尔眨眨眼,灰蓝的眼眸闪著促狭的光。
“现在,你相信了吗?”
“……”这一次,程诺的脸,是真的红了。
“昨天吻过我的幸福,
今天已经化为乌有,
我获得真诚的爱情,
向来总不能持久。
书本之中最奇妙的书,
乃是爱情之书;
我曾加以细读
只有几页是欢愉,
全篇却都是痛苦,
其中有一节别离的叙述。”
阿莫尔用不太标准的德文发音,声音低沈醇厚,如同远方层层漫涌的海浪,轻声吟诵起海涅和歌德的爱情诗歌。
他分别摘取了两位大家两首诗里的各一段,不伦不类地交错在一起。虽然显得有些奇怪,然而不可否认这两段的内容却是他此刻心境的最真实写照,因而反而更加动人。
程诺也不由听得出神。
许久,阿莫尔徐徐停下来,漫漫长夜,余音嫋嫋。
恋著岸堤的海浪步步後退,回到黑暗浩瀚的深海,不知何日才会回来。
“我不能保留你的波浪。堤岸对河说我只能保留你的足迹印在我的心底。”
或许就是这样,它永不会再回来。
阿莫尔垂著眼低声道“我没有告诉索菲亚我的真实身份,只跟她说我不是个能安定的人,所以不能和她结婚。结果在我离开的前一晚,索菲亚最後问我,当两个人在一起却没办法不快乐的时候,自由的有那麽重要吗?”
顿了顿,阿莫尔灰蓝的眼眸中缓缓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都想不出来回答她的答案。”
程诺一直静静听著,这时候却忽然开口“两个人在一起很快乐,就应该在一起吗。”
“……”
整个人如遭雷击,阿莫尔全身一震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掉了。
程诺陡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说了什麽,僵硬地扭过笨重的身躯微微低头,对阿莫尔手足无措地道歉“啊对、对不起……我不是在跟你顶嘴,我只是、只是……”
他的声音亦渐渐低下去,仿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也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爱情束缚的东西,何止是自由。
爱到深处,情至极浓,已是一种对生命的消耗。所以,情深不寿。
其实深爱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一个人的重量久久住在你的心脏,那是一种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不堪重负的,窒息般的刺痛。
恍惚中,程诺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就在他还天真地以为秦深只是一个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佳而不得不学习法医放弃他最爱的文学的穷学生的时候,他被那人身上所自然流露出的温暖温柔所深深吸引,贪恋地想要更多。
而为了能够更靠近他,了解他,有资格喜欢他,於是程诺一个人傻乎乎地,跑去读了好多好多他根本不喜欢的外国名著和诗歌。
於是有一天,他邂逅了狄更斯那一首震撼世人的经典爱情诗,《真爱究竟是什麽》──
真爱究竟是什麽?
是──
盲目的忠诚,
死心塌地的低首,
绝对的惟命是从,
不顾自己,不顾一切,
无言不听,无言不信,
把整个心、肝、灵,都交给你去主宰!
你是我灵魂的最後之梦!
读完全诗的那一刹那,程诺只觉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般。
凝固在沸腾的瞬间,难以想象的高温被永恒地静止,身体里卷起化人的热度,头皮一阵阵地麻,指尖忍不住地轻颤。
他感到有什麽东西正在他的体内咆哮著冲击,疯狂地叫嚣,惊涛骇浪,呼之欲出,让他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这样的爱……
这样盲目的,卑微的,炽热的,绝对的,死心塌地而又毫无希望的爱……
那时程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涩发烫的双唇,神情呆滞恍惚,仿佛整个魂儿都被抽没了
似的,动作机械而木讷地将手中的书本放回原处,然後自嘲地笑笑,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做
到这个程度──为这世界上任何一人。
然而他错了。他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秦深。
那个有著全世界最温柔笑容的男子,不仅成了他灵魂最後,亦是他生命最初的,永恒的梦。
他会爱上那人是生命中未曾预料的意外,却又太不意外。
秦深给了程诺内心深处最需要,最渴望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给了程诺一份前所未有的感觉和感情。
他真的太清楚程诺想要的是什麽。所以全世界有那麽那麽多迷人的皮囊──霸道的,冷峻的,可爱的,邪魅的,妖孽的──他都毫不可惜地抛弃了。最终只选择了一张如今似乎不怎麽流行,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面具。
他甚至拥有这样一个与生俱来得天独厚,让人一听就放下防备,醉入其中的名字。
他比程诺自己,更了解他自己。
程诺会爱上他,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一点也不冤枉。
如今,虚假的美梦终於清醒。现实比任何噩梦都更惊恐。
“喂,别笑了,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的诺诺不可能这麽丑~”突然阿莫尔从张开双臂从身後虚虚地搂住程诺,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脸,扁著嘴,不开心地嘀咕。
“离开这麽久了,你……想他吗?”许久,阿莫尔侧头在程诺耳边叹息著轻问。
想他吗。
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却携带摧枯拉朽连根拔起的狂力,让程诺猛然感到一阵心痛如绞的眩晕。
……想的。
当然是想的──
想见他,想告诉他,想拥抱她,想亲吻他,想再一次流著那欢愉到极致的幸福泪水,亲密无间地拥有他,爱他,包裹他,吞没他,
想……
忘记他。
生命中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你的梦里总是他,然而每每醒来,身边却再没有他。
他实在想念他,发了疯地想──却不愿重逢。
亦不敢重逢。
当一回头就是尽头,他怎能回头。
而秦深永远在他一回头的视线里,无论他已经往前走了多远,多久。
哪怕中途狂暴肆虐的风雪,穿透一片苍茫的白色,於天与地交界的边缘,他仍能看见那人清俊卓雅的身影,和让一切黯然失色的笑容。
往前的每一步都恍若踏在那人情深似海的目光里,大海那麽大,无边无际,怎能真的离得开去。
尽管他已知那深情是假,那温柔是假,那爱慕是假,那信誓旦旦的承诺和缠绵动听的情话……
全都是假。
中间的距离,相隔的路途,他们谁也不能再走。
这是最远的近在咫尺,这是最近的遥不可及。
阿莫尔忽然将脑袋往旁一挪,轻轻放在了程诺细细颤抖的肩膀。
毛茸茸的大脑袋在那上面撒娇般不断磨蹭,温柔地压平一颗正在无人知晓的荒原上,嚎啕大哭的心脏。
他已经在太多不堪回首的深夜,躲在被窝,无声地呜咽。这一刻请让他顺从欲望打开心扉,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阿莫尔虚虚地闭上眼睛,耸动鼻翼深深嗅著那一股萦绕鼻尖的,微甜的幽香。
“诺诺,其实我很好奇,一开始你不知道秦深的身份,那为什麽要冒险去和【rainbow】对抗?否则也不会搞成现在……就算秦家想放,也不能轻易放过你了。”
程诺怔了怔,温顺地垂下眼睑,喃喃低语地重复“是啊,为什麽……为什麽呢。”
为什麽他要为了秦深去得罪【rainbow】?如果秦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程诺有自信,就算他们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秦深也不会发现自己黑暗的秘密。
可他终究没有这麽做。那是因为──
“因为秦深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伴侣。”
良久,程诺忽地一笑,抬起头目若星辰,眼眸里微光闪烁,一字一句说道。
轻灵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落泪的坚定。
因为,他不止把秦深当做一个供他取暖的情人,而是,相伴一生的伴侣。
如果程诺只是狂热地迷恋上一个随处可见的取暖器,他不会拼了命让自己变得更好。
他会朝秦深肆无忌惮地撒娇,会向秦深永无止境地索取,会对秦深无理取闹地耍脾气……会让秦深看到一个,最不争气,但偏偏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但程诺不,他没有这麽做。秦深之於他,是一份救赎的恩情,是心有灵犀的默契,是水到渠成的动心,是刻骨铭心的情谊,以及那随之而来的相依相守,不离不弃,无论遇到什麽,都想要与他并肩走下去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建立在相信和尊重的基础上,拥有相似的审美情趣和共同的生活志趣,为了对方积极地上进,抛弃过去所有的坏毛病,一步步往好的方向改变自己,更为了彼此的未来而不断地努力──
这是一个成人,成熟的爱情。
只是他做了这麽,这麽多,到头来,却只感动了他自己。
和第一次相见时一样,那悲伤的,凄凉的,绝望的,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无声无息,再一次不动声色地虏获了阿莫尔未曾设防的眼眶。
“诺诺,你好美……”
那美是美好的。纯洁无暇,纤尘不染,不掺杂质,如一朵从天堂里开出的花,一生都被最明亮的阳光,最清澈的泉水,和最善意的土壤培育著长大,不知世事险恶,人心莫测,天真无邪得让人不知该说什麽才好。让人爱而怜惜,恨不得一头扑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抱著藏著,不留一丝空隙,除了自己不许任何人看到他的美丽,想送给他全宇宙最好,最好的东西。
那美又是邪恶的。天堂地狱一线之隔,纯洁到了极致就容易让人生出玷污的邪念,完美到了极点就催生出了想要摧毁的恶念。人心贪婪,填不满无底的欲望,多想把他按倒在地疯狂地蹂躏,只为能再多看一眼他哭著求饶的模样。流泪的心碎,一定更美。
想倾尽所有地保护他,又想毁灭一切地揉碎他──怎麽会有人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统一得如此完美。
阿莫尔眨眨眼睛,样子又呆又木,看得口干舌燥,差点儿一个没忍住,撅著嘴就往程诺那半张皎洁如玉的侧脸直接印上去。
浪迹风月场所十数载,专注花花公子大半生的阿莫尔,这一刻的表现,竟青涩得还不如一个没有丝毫恋爱经验的毛头小子。
浓浓的憨气从他那微微涨红的脸皮里挟著丝丝热气不断渗透出来,还特屌丝地抿了抿嘴,傻兮兮的表情,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扭捏。
“唔……诺诺,刚才哥哥我的表白挺有新意的吧……嘿嘿,虽然我不能承诺你婚姻,但我还是……我还可以……做我干儿子的後、後爸不?”
或许他们,可以试著在一起。
他们已经患难与共,知根知底,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程诺不是白纸一张的索菲亚,而阿莫尔也不会像秦深那样,另有所图地欺他骗他。
所有曾害得他们过去的恋情以失败告终的问题都解决了,再也没有了後顾之忧。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试试看呢。
阿莫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靠谱,又急吼吼地脱口而出“还有你放心!我很喜欢小孩子的!我保证会把这只小白眼儿狼视如己出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哦不!亲生老子都行!”一咬牙,“就算他基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眼儿狼……哥哥我也能把他养成一只威风赫赫的小豹子!”
阿莫尔拍著胸脯满腔斗志,从来都是染血的手心,这一次那里粘腻的濡湿,却不是血,而是密密的汗渍。
一会儿讪讪地挠挠头发,一会儿又掩饰地摸摸鼻子,虽然视线不是东望西看就是左躲右闪,但一双子却亮晶晶的要命,一脸遮不住的忐忑兴奋,男人紧张而期盼地等待著程诺的答案。
他已经很久没这麽……不像他自己了。
胸腔里的心脏在告别索菲亚之後第一次跳动得如此真实与鲜明,咚,咚,咚,那强悍的力度和震颤的共鸣令他的眼眶一阵阵要命地发热,狂潮翻涌几乎要丢脸地坠下泪来,那麽真切地感受到此时此刻他真的,他仍然──
还活著。
程诺抬起双手,温柔而决绝地,将阿莫尔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颗大头,轻轻地,远远地,推开了。
他的笑容没了之前那种绝望柔弱的唯美,反而多了一丝善意戏谑的了然,尽管惊豔依旧,却蓦地让阿莫尔感到一身空落落的难过。
脑袋没了支撑,心也同样。
胸口闷闷的,涨涨的,酸酸的,涩涩的。空空,而又沈沈的。
像是极重要的东西突然消失不见,又仿佛有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在那儿蛮横地堵著──和知道索菲亚终於还是嫁给了威廉那一刻,是一模一样,连呼吸都难的钝痛。
一颗心拉扯著往下沈,摩擦出带血的伤痕。
“如果你也是因为寂寞,那麽就别来找我了哦。”程诺微笑地看著阿莫尔,故作轻松地拒绝。
他自己的心都冷了,还拿什麽给别人温暖呢。
因寂寞而爱上一个人,不算什麽独一无二的理由。只是对於程诺来说,当那人离开,生命重返的寂寞,却再没有人能够填补。
比之前更深,更冷,更煎熬,更难挨──那是连神也不能救赎的,吞没万物的孤独。
他曾经和他在一起,这就是他再爱不上别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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