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逸史(04)(1/2)
第四话误会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时值暮春,扬州城里城外琼花似雪,瘦西湖更是秀美如画游人如潮。湖边的
酒楼借着地利之便,端的是生意兴隆客似云来。二楼临湖的雅间之中,七八人围
桌而坐,或配刀剑或携枪鞭,一望便知是江湖人物,正当中的一个虬髯虎目,正
是名震淮扬的振武镖局总镖头石兴峰,形容虽是威武,张嘴却是一口的吴侬软语,
对着满座宾客侃侃而谈。
“都说断刀门首徒韦长笑如何侠肝义胆英雄了得,石某却觉不然,便说淮安
吴家庄,上个月因故被官府围剿,庄主吴老二侥幸逃脱,他韦长笑若是忌惮官府
威势,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如何还给官府通风报信告知吴老二藏身之处。虽说石
某向来也不待见这姓吴的,可毕竟是武林一脉,他韦长笑身为江湖中人,却甘做
朝廷鹰犬对付我武林同道,太也说不过去。要我说,这姓韦的名号都是胡吹出来
的,什么肝胆照人,怕也是传言居多。”
话音一落,当下便有三两赞同之声一旁附和。
他是此间主人,在座的哪个不是于江湖中混迹多年的,便有与韦长笑相交颇
多不悦此言的,却也不好当面驳斥拂了石兴峰颜面,当下但笑不语,唯独席尾一
人佛然不悦,朗声道“石镖头此言差矣。据楚某所知,那吴家庄庄主吴老二为
人阴鹜贪财好色,吴家庄传到他手中,早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便在去年夏中,
吴老二勾结巢湖一众盗匪,将朝廷娠济两江水灾的银粮尽数劫入囊中,害得沿江
灾民饿死无数,其恶行上达天听,皇帝震怒,责令刑部缉盗。韦长笑行事洒脱,
向不喜同官府中人搀和,但眼见沿江饿俘遍地,惨不可言,又如何能视若无睹,
这才应了六扇门总捕头所托,暗中查访首恶,为惨死百姓讨一份公道,此中种种
义举不可尽述,却如何便成了石镖头所说的鹰犬之辈。”
在座之人多是劲装短打,唯此人一身长衫纶巾,席间饮酒也是斯斯文文,乍
一看好似文秀书生,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平添一股英气。
石兴峰识得他是青城派弟子楚凤吟,乃是近年来武林后起之秀,师出名门,
武艺颇是不弱,虽恼他驳了自己话头,却不好当众翻脸,但也免不了冷嘲热讽道
“石某倒是忘了,楚公子同那韦长笑乃八拜之交,石某妄言,又怎抵得上楚公
子知晓内情。只不过石某听说韦长笑前些时日因些小事竟同楚公子割袍断义,如
此翻脸无情的小人,楚公子还百般维护做甚?”楚凤吟眉峰一扬,斩钉截铁道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况韦长笑为人磊落,便与楚某断交,亦不损其德行,楚某
不才,却也不会因一己之好恶背后诋毁其名,亦听不得旁人胡说八道。”说罢拂
袖而起,径自推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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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兴峰成名己久,又是此间地头蛇,还是头一次碰见如此不给面子的后生,
登时大怒,正欲跳起大骂,却听噗地一声,只见楚凤吟坐过的那一张椅子己是四
分五裂,徒留一地齑粉。在座众人大多听过他名头,均知此人素来温文如玉,是
江湖中难得的谦谦君子,今日竟当众作色,己属罕见,又见他当众露了这一手高
明功夫,一时惊愕相顾,石兴峰亦面色陡变,暗忖自己武艺绝无此人高明,那番
骂词登时又咽入口中。
二楼雅间均由雕漆屏风相隔而成,便在石兴峰等人隔壁,韦长笑独踞一桌,
将石楚二人一番说话尽数收入耳中,待听见楚凤吟一番维护之词,嘴角登时翘起
老高,抓起一壶花雕便是一大口,随即听那人掉头而去,赶忙掏出些碎银放在桌
上,凭窗觑准楚凤吟背影,纵身一跃跳到街上,悄然尾随其后。
楚凤吟本是慕名前来扬州游览瘦西湖,不想游湖游到一半撞见熟人,顺带被
石兴峰请了吃酒,现下这一场酒不欢而散,自己也是气闷万端,只他自小在道观
中长大,习的便是道家清静无为的养性功夫,便恼怒也只一时,过得片刻便渐渐
放开了去,长叹一声后振作精神,捡那等如诗如画的锦绣去处,复又游览起来。
这般游逛了小半日,待到日暮时分方回了落脚的客栈。
楚凤吟走了这许久,不免身上带汗,进了客栈便唤伙计送水洗浴,才沐浴干
净,便听门响,想是伙计前来收拾浴桶等物,也不问话,系了衣裳径直开门,待
看清门外何人,登时一怔,随即面色一沉,便欲关门。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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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长笑尾随半日方寻到他落脚之处,如何肯被关在门外,也不顾楚凤吟脸色,
当即侧身一挤,硬是钻进屋来,瞅着他嘿嘿笑道“小凤,我来寻你。”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高鼻俊目顾盼神飞,这般低声下气的赔笑,更形讨
好,无奈楚凤吟被他伤了心,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聋拉着眼皮淡淡道“韦公子
不是最厌我这等无耻小人,还来寻我做甚。”
他才洗了头,一头长发黑压压湿流流地披下来,愈发衬得面孔白皙眉清目雅,
韦长笑许久不曾见他,这时一双眼便似粘在他身上,只是看个不够,一面赔笑,
一面道“小凤,我晓得自己错了,那日给吴老二通风报信的实是另有其人,不
关你的事,是我糊涂,听了别人谗言,怪罪在你身上。”
说着急急上前去捉楚凤吟双肩。
楚凤吟哪里容他来碰,脚步一错躲了开去,沉声道“韦公子请自重。”
韦长笑本是存着一线希冀,盼着能哄他回去,现下见楚凤吟不假辞色浑如路
人,心下更是沉了几分,悔得肠子也青了,强笑着赔罪道“千错万错都在我身
上,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罢,以后再也不敢了。”
停一停,见楚凤吟形容如水再无波润,一颗心便似刀绞般,那笑再也撑不住
了,哀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做了这许久兄弟,又做了这许久夫妻,
你便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也莫要这般待我。”
想起方才酒楼中听到的那一番话,登时又急急道“我晓得你心中还是有我
的,不然又如何在那姓石的跟前替我说话,你气恨我当日犯浑跟你割袍断义,这
才不理我的是不是?”他自说自话了这半晌,楚凤吟终于抬头瞥来一眼。
甫一触及这目光,韦长笑精神便是一振,只听楚凤吟缓缓道“韦长笑,我
知你当日疑我什么。吴家庄大小姐确曾倾心于我,我当日初出师门,于这等如花
美眷自也不能熟视无睹,只是未等谈婚论嫁,己知吴家庄乃虎狼之地,庄中诸人
为我所不耻,与其结亲的念想自然而然也就淡了,随后认识了你,先是倾慕结拜,
进而两情相许,是以……是以再有肌肤之亲,虽悖逆伦常,楚某却从未后悔。”
韦长笑听他如此说,双眸登时亮如星辰,忙不迭点头,“我亦从来不后悔。”
楚凤吟却不理他,继续道“吴老二事先得了风声,于官兵围剿前脱身而出,
自是有人通风报信,有了吴大小姐这一段旧事,你疑心于我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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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当日情形,韦长笑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会是理所当然,那单一
辰收了吴老二好处,不光通风报信,还栽赃于你,我嫉恨吴大小姐,一听跟她有
关,便昏了头,竟不信你解释,全是我的不对。后来吴老二被捉,统统供了出来,
我才晓得是他,又自郁总捕头处得知你为缉捕一事出力良多,只渐愧得无地自容,
待清醒过来,便赶忙四处寻你。”
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摸住楚凤吟手腕,“小凤,我晓得当日伤了你心,你只
管打我一顿出气,气消了便随我回家去罢。”却见楚凤吟摇了摇头,道“我楚
凤吟自认磊落,便与你决裂,却也不愿是因此等莫须有罪责,故此才出手相助,
一则为民除害,二则也是为着自己一身清白。只是经此一事,却也心灰意冷,再
无情爱之念,只想回青城山去,从此读经练剑,清静度日。”
停一停,静静凝视韦长笑,“我同你做兄弟四年又三个月,做夫妻两年又八
个月,不论兄弟之义还是夫妻之情,从无懊悔,如今情爱滋味己尝,软红十丈俱
成过眼云烟,再无挂碍,咱们就此别过,你也不必再来寻我。”
韦长笑同他相处日久,深知他外和内刚,骨子里别有一股韧性,既如此说,
那便是绝难转圆,只骇得手脚冰凉面无人色。楚凤吟趁他伤心怔愣之时抽出腕子,
反手扣住他脉门,用力一拉,将人推出门外,呕当一声,闭门落栓,便将韦长笑
锁在了门外。
此刻日己西沉,院中一片昏黑,韦长笑呆愣愣堵在门口,好一会儿方缓过神
来,回身看那门板紧闭,屋里灯火也熄了去,一颗心只晃悠悠沉到了谷底,满腔
懊悔悲郁下,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翌日一早,楚凤吟收拾行装便欲回转青城山,才一开门,便见门口坐着一人,
不是韦长笑又是哪个,双目红肿满面颓色,竟似是狠狠哭过,原本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看来说不出的狼狈落拓。
楚凤吟既己打定主意,也不去管他,只做看不见那等乞求神色,径自绕开韦
长笑,去前院结了账,跨上马出了城去。他既要回山,便取道向西,因也不着急
赶路,又见道旁山花烂漫翠竹成林,小跑一阵后便缓辔而行,行不多时,忽听身
后一阵哒哒声,回头一看,正是韦长笑骑着匹五花马追了过来。楚凤吟眉头一皱,
立时一甩鞭子策马跑了起来,只他那马是市集上买的寻常货色,哪里及得上韦长
笑坐骑,不论行了多久也是甩他不脱。
如此你追我赶直有大半日,楚凤吟再不耐烦,寻了处小溪下马饮水歇脚,待
韦长笑也下了马来到一旁饮水,不免怒道“你跟着我做甚?”
韦长笑于门外坐了一夜,倒被夜风冻得清醒不少,自忖自己这一辈子是无论
如何离不得楚凤吟,懊悔过后自然而然便转为寻思对策,务求再让楚凤吟回心转
意才好。思来想去,一时也无甚好主意,索性先跟在身边将人看住了,便一时半
会儿哄不回来,也莫再弄丢了才是,因此便化作贴狗皮膏药,牢牢豁在身后,这
时见楚凤吟问起,便可怜兮兮地讨好一笑,“小凤,我晓得你不想见我,只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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