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之篇欲奴第80部分阅读(2/2)
“那是陛下赏赐给您的马,殿下!”那上校大声反驳着王子的言辞,他的口气强硬而让人厌恶,丝毫也不掩饰用国王来压制王子的意味。
“您说得对极了,上校,那确实是父王赏赐给我的马!”王子的口音着重强调了“我”,提醒着上校那匹马的真正归属权。而且,“父王”和“陛下”这两个亲疏关系完全不同的词汇也指明了两者之间身份的差别。王子几乎是在训斥着犯上的上校,他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将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见到这样的情形,上校只有屈服地行了个礼,悻悻地站在一边。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瞪着,那道通红的目光几乎要把我彻底燃尽。
“您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先生?”逼退了讨厌的上校,路易斯王子转向我问道。
“杰夫里茨,杰夫里茨·基德,殿下。”我恭谨有礼地回答。
“哦,基德先生,我为……我的部下对您的无礼表示歉意,我希望您能到我的住处接受治疗,弥补我的过失。”在王子说到“我的部下”时稍稍有些犹豫,而与此同时达菲上校的鼻腔里也轻轻地哼了一声,从这里,我想我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东西了。这个建议与其说是王子表达歉意的方式,倒不如说是在保护我。这对于一直想找机会与王子殿下面谈的我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愿意听从您的吩咐,殿下。”我连忙回答道。
“哦,还有您,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您的名字吗?”而后,路易斯王子彬彬有礼地向着那个姑娘问道。
“我叫玛利安·桑塔,殿下,我的父亲是桑塔面包房的老板。”
玛利安,多美的名字,这名字中的每一个字母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让人忍住去亲吻,去赞美。这原本是个极普通的名字,有人曾经开玩笑地说,倘若你站在门口向外扔石子,每砸中四个女人就会有一个叫做玛利安。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是如此优美动人呢?
“哦,是那个桑塔面包房吗?我听说过那里,您父亲的手艺很好,我一直向尝尝他的手艺。请您告诉他,我希望他能够长期为我的府邸供应新鲜的面包,达菲上校每天会派人定时去取货,这样可以吗?”说完之后,殿下遥遥地看了上校一眼,暗示道“上校,我想他不会让我饿肚子的,是吗?”
和保护我一样,殿下同样不着痕迹地保护了玛利安一家。达菲上校应该还不敢正面违抗殿下的命令,这就使得他不能对玛利安实施报复。
单纯可爱的女孩一点也看不出殿下的好意,她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家中的面包手艺得到了认可,抬起头来喜悦地大声回答说“这是我们的荣幸,殿下,我保证您一定会喜欢我们的面包。”
女孩的单纯让路易斯王子有些惊愕,而后他忽然忍不住冲着玛利安微笑起来“我相信会是这样,小姐。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的佳肴了。”
高贵王子眩目的微笑让面包房老板的女儿有些失神,而后,我从她清澈的双眼中读出了异样的神采。那是一种亲近、信赖和崇拜的感觉,隐藏着难以遏制的冲动和热情。在此之前,我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过这种神采。
埃里奥特,我只在美丽的黑暗精灵眼中看见过这种神采,当她凝望着亡灵术士普瓦洛的时候。
我的喉头有几分苦涩,心尖上一阵空荡荡地失落。这是在此之前我从未体会过的心情,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的感觉如此不好。
正在我感觉有些心慌的时候,玛利安走到我跟前,有些拘谨对我说“基德先生,我一直没来得及想您道谢,谢谢您救了我……我家就在前面的道上,向右一转就到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您有空一定要来,我的家人一定会好好款待您的……万能的至高神祝福您,祝您……祝您早日康复……”
她抬着头,感激地看着。我想是因为从没有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的缘故,姑娘的神情有些慌乱,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谢。她的小脸红红的,深褐色的雀斑在那上面不住地跳动着,看得我的心都有些慌了。
说着,她忽然伏在我的身上,用她细腻的嘴唇在我的面颊上飞快地一点,而后挥着手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向我挥着手“一定要来啊,基德先生……”
真的,我要死了。
脸上,她嘴唇碰触的地方留下了一阵芬芳。我觉得那里好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炽热难当。我觉得我的脸很涨,头晕目眩,口干舌躁。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得都要挤出我的胸膛当街起舞了。我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感觉比这更美妙,刚才的失落感觉就如同风卷残云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玛利安,那个可爱的姑娘亲吻了我。尽管这只是浅浅的、纯粹表达感激和友谊的一吻,但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太过奢侈了。
我右手轻轻抚摸着面颊,傻傻地往着玛利安快活奔走的背影。忽然,她的背影摇晃起来了,哦,不,是我在摇晃,似乎有人在推我,还在对我说话
“先生,基德先生,您没事吧?需不需要给您找一辆马车来,殿下让我领您去他的府邸……”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健壮的温斯顿士兵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哦……我……我有些头晕……”我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可能是失血造成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您说什么?马车?哦,马车很好……很好,谢谢……”
这个士兵忠实地完成了路易斯王子交给他的任务,很快, 我就坐在一辆简陋的双轮马车上进入了总督府。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上的车又下的车,也不记得都看见了什么。
我只记得一路上我右手的拇指不住地摩娑包扎我掌心伤口上的手帕,那滑润的触觉就像它主人的手指一样。
第十九卷 归途 第一百六十八章 如酒的伤怀
我见过许多悲伤的表情。
有的人会痛哭流涕,有的人则会高声咒骂神明,有些人失魂落魄陷入疯癫,还有些人则将悲伤化做了仇恨、化做了伤害他自己或是伤害别人的愿望。
但我面前的这个男子不同,悲伤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您是说,克劳福……他是为了保护我,自杀身亡的?”在路易斯王子的会客厅里,我诚实地告诉了他我的真实来意。我尽可能不向这个令人仰慕的英雄隐瞒些什么,包括我现在仍旧是德兰麦亚抵抗军军官的身份。当然,为了保守秘密,我并没有告诉王子我与弗莱德之间的友谊和我在德兰麦亚军中所处的地位。不管我多么信赖这个高尚的领袖,他毕竟仍然是敌国最杰出的用兵家。
在说起克劳福将军的死讯时,路易斯王子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是一潭水波不兴的秋池。他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向你露出阳光般璀璨的微笑似的。
可不知怎么的,我只觉得这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悲伤的表情。没有泪水,没有号哭,也没有失神的目光,一切悲伤有可能带来的痛苦表情你都无法在这张脸上的找到。
包括生命的活力。
路易斯殿下生命的一部分就好像已经随着这个惨痛的消息死去了一样。
“这是将军的凭证,殿下,他委托我亲手把它交给您。”我从怀中取出一个铜质的酒壶,那曾是嗜酒的克劳福将军随身携带的爱物,壶中盛满了香醇的泰迪辛诺酒。从没有一壶酒在我的怀中存放了那么久还没被我喝完,甚至在这一路上我连稍稍品尝一口的念头都没有动过。
如果仅仅是作为面见王子的凭证,有这个精巧的酒壶就足够了。但我坚信只有像这样将盛满美酒的酒壶送到王子的手中才是将军所希望的。
那在铜壶中芬芳四溢的,并非只是些酒浆而已。
这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最景仰的怀念和拳拳的心意,除了他所希望保护的那个高尚的人之外,再没有人配品尝这种豪迈悠长的告别的滋味。
王子殿下接过酒壶。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铭刻在酒壶上的花纹,仿佛正抚摸着与将军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
他拔出壶塞,取过一只精致的酒杯,开始缓缓地向杯中倒酒。一开始,纤细的酒线擦着杯壁稳稳地落如杯中,可是不一会,这道细细的流体开始随着殿下的手而颤抖起来。它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把更多的酒水泼洒到桌面上,有些溅落在殿下的身上。路易斯殿下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专著地、尽可能轻缓地,将酒水倒入杯中。
一壶酒很快就倒完了,而杯子却还没有满。殿下的裤子已经湿了。
他举起酒杯,幽幽地望着。琥珀色的液体倒映在他幽蓝的目光中,泛起一道忧郁的波浪。正如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一样,这个出生王世的高贵年轻人在品尝这种粗犷辛辣的甘蔗酒时,也没有添加任何佐味的料酒。
除了喝酒,他再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动作。我不记得那杯酒他喝了多久,只知道他刚举起酒杯时时窗外还泛着昏黄的日光,可是直到明月初上的时候酒杯还是半满的。
就好像他要将与克劳福将军在一起的日子一起沉浸在这杯酒里,一口气喝下去似的。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含蓄但也是最深沉的悲伤,刹那间,我甚至希望面前这个并不比我年长的高贵青年大声痛哭出来,或是砸碎桌椅,用暴烈的行径去宣泄自己的感情,那样对他来说可能会更好些。
可是他没有。他像个真正的贵族般优雅庄重,将噬骨的痛和在酒中一口一口地吞下喉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坚强,亦或是一种不为人知的脆弱。只是倘若要我这样沉默着承受这种苦痛,我非发疯了不可。
“是他教会我喝这种酒。”忽然殿下开口说话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手中的酒杯,似乎不是在对我,而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他绑架了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想勒索一笔钱,帮他的村子建一座水塔,然后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和他成了朋友。就是那时候,他给我喝的这种酒。他说‘小伙子,只有真正渴望自由的人才会喝这种自由的酒。’酒很辣,那一晚我醉了。从此以后我的爱上了这味道。”
“救我的人包围了他的村子,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我是谁,可他对我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他鼓励我去实现我的愿望。在我身边的人中,他是唯一的一个……”
“我把他从监牢里救了出来,赦免了他,在他的村庄中建起了水塔。我挽留他做我的侍卫长,做我的参谋,做我的将军……”
“我不该挽留他的,是么?我该放他走,让他去寻找他真正的自由。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不应该的……”殿下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他还说了些什么,基德先生?他有什么话带给我么?”路易斯殿下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
“将军说,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跟随在您的身边了,请您务必保重。将军希望我转告您,退让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无论如何勉强,还请您举剑迎敌。”我忠实地转述着将军临终时的遗言。
“举剑……迎敌……”路易斯殿下的双肩微微一颤,仿佛这句话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我看见这个绝世勇者的眼底竟流过许多复杂的神色,困惑、无奈、不忍……甚至还有几分软弱。
“我由衷地感谢您,基德先生。您为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路易斯王子站起身,无比郑重地向我说道。
“像克劳福将军和您这样伟大的人……”我衷心地回答,“即便是作为敌人,能为你们尽我绵薄的力量也是我的荣幸。”
殿下苦笑了一下“我无权拘捕您,先生,更无权释放您。您救过克劳福的命,更帮助了我。我无法偿还您的恩情。倘若我能够做主,现在就应该放您离开。但是我不想欺瞒您,现在,所有通往圣狐高地的道路都已经封锁,没有专门的通行证件根本无法通过,我没有签发这种文件的权利。而且,经过街上的事情,恐怕已经有人注意上您了。我希望您能暂时留下,等度过这一阵紧张的时期。我愿尽我所能地保护您的安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能暂时成为我的侍卫长。只要是在着里德城内,您就应当是安全的。我保证,一旦情势有了些许好转,您随时都可以离开,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明白路易斯王子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结局已经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想。我唯有同意殿下的建议。
就这样,我成了敌国总督的侍卫长。这很有趣,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成了我自己的敌人。
就在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发了疯一样冲进房间,另一个年长的军官跟在他身后。
“殿下,听说您救了一个德兰麦亚人,曾经是第九军团的德兰麦亚杂种!”当先冲进来的男人目露凶光地大喊着。
这个人我见过。
还是那围攻达沃城时难忘的一战,除了慷慨赴死的古铁雷斯,还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援助自己的朋友,他射出的利箭自始至终都守护在古铁雷斯将军身边,伴随着那个勇敢的人一同冲锋陷阵。
那个既忠诚于友谊又忠诚于责任的,让人钦佩的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两眼红通通地看着我。
他身后那个更为年长的人对我来说更加熟悉,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弗莱德身为战场指挥官时遭遇的第一个对手,那个曾经指挥过坎普纳维亚攻城战,并在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时与我们交过手的将领。弗莱德对于他有很高的评价,称他为“教科书般的战场指挥官”。这个老派的贵族虽然并不擅长使用奇诡的谋略,但他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判断都严谨缜密,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破绽。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也消瘦了许多。
说起来,当他在坎普纳维亚城下劝降弗莱德时,我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他恐怕不会记得我这个平庸的士兵的。
“您好,殿下,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里贝拉公爵面色尴尬地向路易斯王子行礼问安,“得到消息后,卡莱尔将军情绪很激动,我怎么拦也拦不住他……”
“你就是那个德兰麦亚军人,是吗,是你吗?”卡莱尔看起来很冲动,他完全不顾及身旁的王子殿下,径直迈向我,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卡莱尔!”殿下厉声喝道,“基德先生是我的客人,不许你这样无礼。”
“是他们杀了古铁雷斯,殿下,是他们干的!”卡莱尔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粗鲁举动。他的手抓得更紧了,强壮有力的大手死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牵动了我的伤口,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敢不敢和我决斗,胆小鬼,懦夫,我绝不会像你可耻的长官一样倚多取胜,只有你,和我,一对一。”这个男人对着我的脸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