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之篇欲奴第15部分阅读(1/2)
甲厚的强大部队并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成排的长枪编队缓慢地向后移动,虽然长期疏于训练让队型变得有些混乱,但攒击并没有停止,温斯顿人没有获得一拥而上痛快斩杀的机会,在死亡近在咫尺的压力让他们必须坚守自己的位置。少数几个落了单的家伙没有及时的退却,陷入了钢铁甲士的洪流之中,被几把重剑联手绞成了碎片。
第二道掩体中及时伸出的枪矛帮助罗迪克刺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他最后一个跃过了掩体,严阵以待。
第二列士兵钦佩地为退下来的同袍让开了回城的道路,他们正面承受了敌人最凶猛的一击,损失了几乎一半的人手,活下来的也绝对找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人。除了罗迪克,第一列士兵全部退回了城中接受治疗。
在第二道防线上,两军的战士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勇猛的温斯顿士兵以他们强大的战力和过人的勇气弥补了地利的和武器劣势,不时有一两名战士勇猛无畏地穿过利刃交织的森林,拖着沉重的甲胄翻过掩体,悍勇地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在临死之前拉上一个运气不好的对手。他们中甚至有人丢弃了足有半个人高的防护盾牌,脱去了阻碍视力的头盔,放弃了坚固的防御,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更多敌手的生命。即便他们是敌人,我也得承认,这些勇猛的汉子是真正的勇士,他们的杀戮执念已经掩盖住了对死亡的畏惧。无论是谁,都不愿正面与这样的敌人对峙。
罗迪克正在与他们对峙,他奋勇地站在最前沿,同时面对着三个甚至四个远比他高大的对手,为自己的士兵做出了榜样。
“为了亲人的荣耀!”每当队伍濒临崩溃的时刻,他都发出这样的呼号。听到这句战呼的士兵仿佛中了什么邪咒,恶灵附体一般地斗志强盛起来,将几乎已经冲散阵型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逼退。枪矛如毒蛇般恶毒地穿出,在敌人的躯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当前排的长枪从敌人的躯体中抽出时,后排又冒出了新的利刃风潮。并不能指望这些士兵的动作规范协调一致,但地形和掩体帮助了他们,让他们的攒击有效地打击着敌人。
“为了亲人的荣耀!”对于这些背井离乡,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士兵,似乎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鼓舞勇气的了。如果他们不能保护亲人的生命,那么,起码请让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为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增添一点荣耀,这已经是这些血性男儿能为自己亲人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为了亲人的荣耀!”他们已不能在亲人的坟前加一把土,放一束鲜花。那么起码请让他们在想起亲人的面容,念及亲人姓名的时候,能够挺胸昂头,不觉得惭愧,不觉得遗憾,不会因为亲手放过了让亲人蒙难的凶手而终夜辗转不眠。
“为了亲人的荣耀!”为了父亲的严厉,为了母亲的慈祥,为了姐妹的娇柔,为了兄弟的刚烈。为了自己的名字那或许是长辈给自己留下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纪念了;为了自己的姓氏并不是只有贵族才有值得骄傲的历史,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从敌人的鲜血从手中的长枪上飞溅的一刻起,我的姓将刻入历史,或许会有人因与我同姓而骄傲不已。千百年后,那些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姓者将会把我的姓氏与他的骄傲紧密相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不是为了王者的荣耀,不是为了国土的荣耀,不是为了主人的荣耀,不是为了上司的荣耀,不是为那些残暴的、懦弱的、愚蠢的、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的荣耀。亲人的名姓让我有理由战斗,亲人的荣耀让我有理由追逐勇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一支三天前还散乱不堪的军队以少对多,面对大陆上最勇猛的敌人,丝毫不显胆怯。的确,敌人肉体上的强大无法弥补,但我们的战士拥有的是真正的勇气,这勇气让奔逃的羊群磨尖了利角,让飞窜的麻雀亮出了利爪。
这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让强大的对手陷入了苦战,在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战场上的损失几乎是按照一比五的比例减少。当防线终于溃散,罗迪克下达了后撤的命令时,两百长枪手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你不可能在这几十人中找到一个轻伤员,每一个人都起码带着六七道足以让人失去意志的伤痕。罗迪克的左手手肘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而这并非是他最重的一道伤痕。他全身上下都流满了鲜血,最少有一半是从自己的体内流出的。士兵们试图劝他回城治疗,被他执意拒绝了。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他又重新站到了一线指挥官的位置上。
“拉他回来,打昏他也要把他拉回来。”弗莱德双眼含泪向侍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当侍卫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我的朋友叫了回来“站住,刚才的命令取消,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在那里,直到最后。”
在刚才短暂的战斗中,罗迪克已经在城下士兵心目中树起了领袖的旗帜,这种旗帜的力量,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倘若罗迪克离开,剩下的三条防线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这一点弗莱德知道,我知道,罗迪克自己也知道。
“去告诉他,他是老子的兵,让他活着回来见老子,否则就算他做了鬼我也要找条地狱里的猎犬追他三天三夜。”卡尔森揪住侍卫,红着眼睛大声喊道,我们冷血的长官在这生死之际也忍不住真情流露,“告诉他,他是好样的,他给他兄弟挣足了面子。”
侍卫冒着危险冲出了城门,将这话当面传达给了罗迪克。在城墙上,我们看见罗迪克高举起自己刃口已经卷曲的长剑,向着城楼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了亲人的荣耀!”这声音再次响起,响彻云霄。
第四卷 血刃 第三十二章 坎普纳维亚的血色地毯
在第三道防线之前,我们强大的对手终于变得慎重了,他们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击,而是收起了对我们的轻视之心,重新排列好了队伍。谢天谢地,这给我们也留出下了喘息的时间。他们的伤员被抬回船上接受治疗,新的兵源补充了进来。这一切进行的并不顺利,他们始终在我们的箭矢的马蚤扰之下。虽然不算近的距离和厚重的防御使我们的马蚤扰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作用,但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让温斯顿人稍感意外的,是从第三道防线前铺出来的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这是凯尔茜得胜回城之后市民们为了欢迎英勇的女盗贼而专门铺设的。当然,温斯顿人不了解这地毯的用途。我不知道倘若他们知道这条地毯代表着自己惨痛的耻辱会怎样表现。
这条红地毯长约百步,从第三条防线直铺到城门。在正常情况下,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所需要的时间不会比穿一件衣服更长。
温斯顿人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条看起来并不长的地毯上走了如此之久。
当正午的太阳定在天空中,将初春的第一丝暑气投向大地时,重装步兵再次发起了冲锋。这一次他们放慢了速度,将盾牌高举在胸口,一步步向掩体逼近。
迎接他们的依然是一拨拨浪潮一般的长枪。
温斯顿人缓慢接近着,将身体尽可能多的部分隐藏在巨盾牌之后,竭力减少着自己的伤亡。即便如此,他们仍在地面上留下了数十具高大的尸体。
他们的策略是成功的,铁流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缓慢而坚定地涌动着,他们以远少于刚才的伤亡拆除了障碍,将我们的士兵向后推去。
这说明我们的对手更明确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不需要在这条狭窄的通路上跟我们比拼伤亡,他所要的只是把我们城下的防御逼近城去,控制住城墙下那一片开阔的草地。只有尽可能快速地占据开阔地带,他才能尽快展现自己兵力上的优势,直接攻击并占领城墙。
罗迪克在退却,稳定而无奈地退却。第三列士兵没有受到很大的伤亡,但也同样没有给对手带来巨大的损失。他们或许可以将敌人汹涌疯狂的攻击凝滞在冷酷危险的攒击之下,却无力抵抗这种缓慢而节制的践踏。
并没有经过很长时间的僵持,第四条防线也破碎了。在温斯顿重装步兵碾压过的路上,留下了一具具或铁甲或灰衣的惨烈尸体。
地毯贪婪地吮吸着滴落的鲜血,留下殷红暗淡的颜色。两国士兵的鲜血搅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似乎是在说明只有当人们死亡,才会消除彼此的隔阂,融洽和平地相处在一起。
最后一道防线就在身后,后排的长枪手们几乎已经退进了城里。弓箭手几乎是在隔着两个人的距离面对面地向着敌人射击,现在他们的威胁充分体现了出来。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射击,几乎任何防御都被忽略了。箭支穿透厚重的铠甲,钻进柔弱的人体,将永远的安眠带给死者。城墙上,一支支弓弩带着恐怖的抛物线射向这一道人潮给城下的战友带来很大的支援。
可是这一切都不足以抵挡这群士兵钢铁一般的意志和脚步。每上前一小步,他们都要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可他们上前的步伐始终没有停止。哪怕仅仅可能向前挪动半只脚掌,他们也要努力上前。原地踏步是禁止的,更不用说是后退了。
一步,两步,三步……城下,最后一道防线就在眼前,罗迪克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在码头上,温斯顿人已经开始将更多的部队集结起来,一旦重装的前锋部队将罗迪克他们挤入城门,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穿过道路冲上广场,开始大规模的攻城战。
就在这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随着城中响起一串短促的号角声,在整列的温斯顿重装士兵背后,一具具身穿德兰麦亚灰色步兵铠甲的尸体突然复活。他们抽出贴身的匕首和短剑,从后方贴近已经经过的温斯顿士兵,一次次无情地将手中的武器插入敌人的后背。他们的行动如此之快,与温斯顿人又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对手宽大沉重的武器完全失去了效用,根本无法施展。在这些遭到不幸的温斯顿人眼中,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羞怯消瘦的的年轻面孔,罗尔的面孔。
……
“只靠正面防御,会不会……”在战前的会议上,罗尔忽然发言道。可说着说着,看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顿时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废话,不从正面防御,难道还要从后面防御不成?”有人带着失去了耐心,大声责问。
“这可能是个好主意,我们得加强南墙的防御,以防温斯顿人在一天时间里绕过整个大陆,从后方发起攻击。”有的人低声嘲讽。
“安静……”弗莱德制止了年长的军官们的嘲笑,看着罗尔问。不过说实话,即便是我们,恐怕也没有真的指望羞怯的罗尔会出什么主意。
罗尔不但出了主意,这个平时胆小怕事的年轻人还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吓一跳的主意。
他说“在混乱的战斗中扮成尸体……埋伏起来,一旦敌人越过了防线,我们可以从他们身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的后续部队冲上来怎么办,埋伏的士兵可就全完了。”
“不会……”罗尔大声反驳,忽然觉得自己的声调提得太高,犹豫地看了看周围,一咬牙,还是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们不要从第一条防线就开始埋伏,而是从这里……”他指着通往码头的道路的中段,“我们从这里埋伏,城墙上的弓箭就能提供足够的掩护了。如果他们派遣轻装士兵支援,弓弩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亡。而且……”
“而且什么?”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听罗尔讲话。应该说,我觉得惭愧,从认识罗尔那天起,我们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他的存在,下意识地将他当作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对象。我们不知道,在这个寡言的少年已经不在是那个入伍第一天被卡尔森吓得尖叫起来的新兵,在他懦弱的外表之下,跳动着一颗勇敢甚至狡猾的心。
“而且,我觉得大家都忽略了一点。除了这条道路,并非没有其他的方式通往城墙。只需要会游泳,所有人都可以从这道路两侧面的水流中脱离战场。温斯顿人大多不会游泳,这是我们的优势。”
就是这么简单,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人在最后指出了所有人的疏忽,并且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凶险万分却又不得不承认极具诱惑的建议。
“那么,谁来带领这支伏兵?”弗莱德问。
……
无人应答,这是个实在太大胆了的设想,一旦有一个人暴露,所有人都有可能寸功未建就惨死战场。眼前的这些军官们虽说已经对战死疆场有了足够的觉悟,但他们怕的是自己的死亡毫无意义。
“没有人么?太遗憾了。确实,这是个大胆的主意,但很难实行啊。”弗莱德斜着眼睛看了看红着面孔低头不语的罗尔,稍显遗憾地说。
“等等……我……主意是我出的,我去!”罗尔忽然抬起头,迎上了我们的目光。虽然语言仍然慌乱,但在他的眼神中,我看见了之前从没见过的异样神采。
罗尔和他神秘的小分队做的很出色。他们混杂在第三道掩体后面的士兵中,当敌人接近时,他们早早躺倒在道路两侧,与尸体们躺在了一起。他们掩饰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连知道内情的我们都无法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死人。为了这个危险的任务,罗尔专门挑选了五十个人。他不要精明能干的,不要聪慧过人的,只找那些最沉默最老实甚至是最木讷的士兵,他找对人了。一旦接到了“死亡”的命令,这些思想最死板的军人就在也没有将自己当成活人,任凭一把把利刃在自己身上留下创口,任凭敌人沉重的身躯踩踏在自己身上。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没有听见“复活”的号角,他们就是一具尸体,绝不能动。
他们的运气很好,或者说,我们所有人的运气都很好。正如弗莱德所料,温斯顿人还是忌惮弓弩的巨大威力,并没有蜂拥而上,而是有技巧地先出动重装步兵清扫道路;纷乱的战况又让我们的敌人无暇顾及路边已死的尸首。当号角响起,“复活”的士兵几乎是在任意屠杀被吓呆了的敌人,瞬间将马蚤乱和恐慌投射到原本坚实如铁的军队中。
身后传来的惨叫惊扰了前排的士兵,但密集的阵型让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使他们挥剑的手迟疑了下来,更多的死亡惊吓着队列中间的大多数人。原本整齐的队列终于开始散乱,我们的机会来了。
“敌人被包围了,我们冲啊!”罗迪克不失时机地呐喊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孔如同大理石雕塑一样英勇庄重。
“为了亲人的荣耀!”的呐喊声重新响起在长枪编队中,士兵们受到了强烈的鼓舞,犹如注入了魔法一般爆发出更强烈的力量。停止了,从一开始一直在缓慢移动的铁流停止了,不,不仅是停止,他们开始了退却。这也许是这支骄傲强大的部队自成立之日起的第一次退却。当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疲惫迅速占领了士兵的躯体。毕竟,他们已经穿着着沉重的铠甲奋勇拼杀了整整一个上午,即便真的是钢铁铸成的汉子,也不可能披着重物永无休止地拼杀。
永远也不要轻视沉默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他何时会忽然爆发;永远也不要轻视羞怯的人,没有人会习惯被轻视,一旦有机会,他们将以令人震惊的方式赢取你的注意,也赢得你深深的敬畏。
那些平时被戏弄、被忽视、被当作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玩笑的牺牲品的木讷士兵们,他们一旦必须杀人,会比普通人更少犹豫,更少迟疑。有的学者说这是因为他们深刻的自卑心理在作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的眼睛告诉我的是,他们很危险。
每个参与埋伏是士兵都带着两件武器很短的短剑和更短的匕首。对于背向自己的敌人,这两件武器的威力是恐怖的。每一击都从最致命的位置深没入柄,鲜血像是被从装在袋子里又被用手挤压出来一样,喷射在人们的身上、脸上、武器上。顷刻间,在那一小片范围内已经不见了耀眼的铁甲军人,也已经不见了灰衣的偷袭者,每个人都是红色的,红色的死人,红色的活人,红色的疯狂,红色的杀戮……
温斯顿人震惊于伏击者的阴险,更震惊于伏击者的凶残。在纷乱的人群中,我看见了罗尔,他的表现已经不能用战斗的常识来考量了。他一次次给距他最近的敌人一个死亡的拥抱,这个拥抱让对方的长剑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而几乎是肉体紧贴着肉体的杀戮也在活着的敌人心中留下了足以震颤的畏惧。
凶残,这是我对现在的罗尔的感受,居然是凶残。战场上的罗尔彻底消去了羞怯的模样,完全化身成一只野兽,用最原始最冷酷的方式扼杀生命。
温斯顿时指挥官终于无法忽视自己先头冲锋部队的伤亡,派出了一支轻装步兵分队前去抢救。他们并没有和自己的前锋一样的厚重铠甲,在早有准备的箭雨之下,尚未接近他们就成片地倒下。当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冲到伏兵小队的跟前,要和自己已经阵脚大乱的友军围歼的时候
“走!”罗尔大声命令,同时抱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敌人滚入了路旁的水流中。
那些在敌后给温斯顿人带来巨大伤害和无法估量的心理震慑的刺杀者们纷纷跃入水中,他们大多和自己的长官一样,临撤退的时候还要裹走一个对手。英勇、顽强、豪迈、卓越这样的词语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的战斗方式了,这是一种狠毒的发泄,这是一次凶残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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