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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的脸色却越发淡漠。当一个人生死都不在乎的时候,自然就会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吧?柳寒江躺在卫长瑞怀里,随意一瞥眼轿外的风景,街道、行人、琳琅瑰奇的摊儿、铺儿,各种茶楼酒肆、餐馆雅座,闽菜馆、湘菜馆、番菜馆,然后一个……红黑招牌的酒楼?
莫非?柳寒江眼睛一亮,惊喜可比泰山真崩了还厉害!某狐狸的眼珠子又开始不安分地骨碌碌转了起来,脑袋懒洋洋地从卫长瑞的怀里探出,仿若随意地说了一句话
“我饿了。”
刹那间,轻轿停了下来,正好停在这红黑招牌酒楼的门口。已经习惯了伺候夫人的卫大教主,不需要夫人特地吩咐,仅凭柳寒江的眼神,就知道哪个酒楼更合夫人的意思。只是,卫长瑞眼神微微一沉,刚才他家夫人的眼珠子又在不安分地乱转,不会……是他多心吧?
转而想到柳寒江如今虚弱到甚至已经无法自己走路,卫长瑞又摇摇头,暗叹自己有些关心则乱。
心里转着一些个念头,卫长瑞手下并没有停顿半分,将体弱的柳寒江用厚厚的羔裘裹好,戴上帽子,小心翼翼地抱着踏出轿门走上酒楼二层的雅间。吩咐店小二上了几个清淡的热菜,又让上了两个酒楼最出名的招牌菜后,卫长瑞细心地将怀中的柳寒江调整一下姿势,以便等一会儿给他喂食。
柳寒江脸理所当然地软在卫长瑞怀里,任由江湖之人闻风色变的魔头伺候着自己,打,打不过人家,说,人家不听你的,还能怎么办?受着吧!
待店小二上齐菜,柳寒江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盘“满江红”的招牌菜,光闻着就觉得刺直很不好的某魔头和他怀里的柳寒江眼,牙齿打着磕回道
“这、……菜……菜菜菜菜……叫、叫……水、煮煮煮煮……鱼……是、是是是……本店、店……独、独一无二……的、的……”
除那个很文弱的客人之外,无论是那个白毛的客人还是站着的侍从们,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死人似得!他、他不过就是个混口饭吃的小人物,哪里经得起种比杀人还可怕的眼神凌迟啊……
……大、大掌柜的,快来救救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是吓出个什么毛病来,全家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柳寒江看看快要被杀气刺,说道
“据说,凭此楼老板的抠门,这世上根本没有伙计能够在这里干满三天!之所以现在还有人愿意在浩然楼干活,全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厚道的顾大掌柜!因为这位大掌柜的存在,伙计们才能领到至少维持生活的工钱,才能在出恭的时候,不用斤斤计较到按照指甲大小测量使用草纸,而是按照巴掌大小来衡量使用!”
杀手口中的顾大掌柜,仍是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只是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鼻子,仿佛在很无奈自己摊上了一个这样抠门的老板。
然后,杀手不带丝毫感情地说出最后的话之后,倒退着走回了卫长瑞的身侧
“据说,浩然楼的老板姓柳,外号……柳扒皮!”
柳寒江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卫长瑞如此肯定自己跟顾笑春认识!就凭卫长瑞天才到能够把武功练到超越天道境界的脑袋瓜子,在柳寒江假装不经意地要到浩然楼吃饭之后,在看到伙计轻易地换来了百忙之身的顾大掌柜之后,在听过浩然楼的那些个据说之后,还猜不出来两人关系的话,卫大教主就不是那个让人打从心里害怕的卫魔头了!
本来他还以为卫大教主毕竟不是喜欢追查人祖宗八代的谢大少,能够忽悠两下子呢,没想到,一招错、满盘错!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浩然楼,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那么出名呢?虽然……这名声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果然,好话不出门,坏话传千里,古人诚不欺我啊!
不过……柳、柳扒皮?柳寒江额头那个冷汗啊,我还半夜鸡叫呢!囧囧有神的柳狐狸黑线地看向了仍是一脸无辜的顾大掌柜,抽搐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七丈(顾笑春字‘七丈’),谁规定过浩然楼的草纸得按照指甲大小使用啊?”
反正卫大教主已经揭穿了他柳寒江跟顾笑春的关系,他还遮着掩着未免也太不光棍了,不如承认的好!至于让自己恢复自由之身的机会,过了这村,也还有别的店!他柳寒江绝不会轻易气馁。
当然……在这之前,还需要追究一下某人的责任!传说中浩然楼的幕后老板柳扒皮,此时正恶狠狠地鄙视着某“厚道”的大掌柜,谁……柳扒皮来着?
顾大掌柜很爽朗地笑了笑,一点儿没有愧疚或者不好意思
“这不是浩然(柳寒江字‘浩然’)你自己当初说过的吗?不管做事情还是做生意,总得有个人当红脸,有个人当黑脸!”
柳寒江怒了,所以你小子就成了红脸的厚道大掌柜,我柳某人就无中生有的变成了黑脸的“柳扒皮”?还抠门到了连那么点儿草纸都要算计的地步?
想当初,他柳寒江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要操纵在巡抚老爹的手里头,将所有的钱都投资给了族兄顾笑春做生意,为的就是今后有自己的小金库,可以过潇洒自在的闲人生涯。谁能想到,自从他因为要挽救跟顾笑春合伙办的铁矿生意而走出巡抚府以后,就在接连不断地倒霉。
荭景、谢子游、太子、卫长瑞、上官潋晴、司马重锦……他柳寒江这是遇到了多少只歹鸟啊,如今好不容易兜了一大圈子,跟他柳寒江的“钱罐子”顾笑春顾七丈重新会合,还没来得及搞什么小动作,就被卫大教主给揭穿了,更见识到了顾笑春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七丈啊七丈,你小子确实够厚道的,不是一般的厚道!
体贴的卫大教主明显发现了柳寒江的怒气,杀人的眼神“嗖”地射向了笑容可掬的顾笑春,冷冰冰、凉飕飕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此人毕竟是夫人的手下,而不是那种能够发展成情人关系的所谓朋友。所以,这一次,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他卫长瑞就好心地放过此人!
顾笑春很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和气生财的觉悟,说滚就滚,滚到门边儿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热情地又作揖拜别了一下
“千万别忘了付饭钱,就算浩然是这酒楼的老板,这饭钱也是不能免费的!浩然,这话也是你当初说过的,我这个大掌柜的可不敢不照办。”
顾、七、丈,你这个不要脸的!柳寒江猛地从卫长瑞怀里站起,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门边,直到手指差点儿就要戳到顾笑春鼻子才停下,咬牙切齿地道
“好、好你个七丈!我上自己的酒楼吃饭还要付钱,这、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这时,卫长瑞的右眼突然间跳动了一下,如他这种武功高到超超超级的高手,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会有一种奇妙的第六感,可是此时他面前的一切,无论是酒楼的环境,还是柳寒江跟顾笑春的对峙,都……很正常!那么,到底是哪里有了不妥,竟然让他猛地产生了这种危险即将来临的奇妙直觉呢?
事实证明,高手的直觉不是盖的!卫长瑞的右眼刚刚跳完,柳寒江两人的脚下的地板突然间不见了,几乎是一瞬间,柳寒江和顾笑春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卫长瑞的反应何等迅速,一看到柳寒江消失,猛地身形一掠,疾扑到了门口,右手如电光石火般朝地板探出,想要抓住柳寒江,却不料下方忽然喷出一股粗如儿臂的水流,夹着蒙蒙的白气,合着淡淡的酸味,刹那间将周围的地板和门框腐蚀成了白烟。若不是卫长瑞已经练成了“凝气成型”于体外,怕就要着了这毒水的道!
毒水还未喷完,整个浩然楼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轰然倒塌,屋顶夹着粗重的梁木砸下,溅起了无数烟尘,然后又砸破地基,慢慢沉入了下方的河流。
卫长瑞临危不乱,右手猛地划出晶莹透亮的剑芒,一股炫目而又闪亮的光圈,冲破瓦砾,将卫长瑞的身体带到了半空中。身边的四大高手和左右杀手跟着卫大教主冲出了浩然楼残骸,身影鬼魅般地占据了浩然楼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防止有人逃脱。而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未尝瑞,犀利的眼光迅速地扫视向四周,到处寻找柳寒江的身影,却无法发现一个跟柳寒江气息相似的生命!
作为超越天道的高手,卫长瑞不需要听到潜伏之人的呼吸,单只是凭借活人心脏跳动的强弱快慢,就可以找到人,所以倒塌的浩然楼无法阻挡他的听觉和气感!但这一次,卫长瑞却发现自己的武功,似乎……失灵了?
另一边,浩然楼下方的河流中,柳寒江与顾笑春一人一个袋子放在鼻子上,呼吸着里头的空气,看着四周的砖瓦、横木、桌椅等等带着气泡,撕裂水流,争先恐后地涌入水底。
水绝对是好东西啊,不但是生命的源泉,而且还能屏蔽掉武功高手灵敏的感觉!柳寒江阴笑着,卫长瑞啊卫长瑞,这些天我柳某人乖得跟绵羊似得,还不是为了套出你的弱点啊,谁能知道,武林中第一高手的卫魔头竟然不会游泳!嘿嘿嘿,任你卫长瑞武功再高,直觉再准,可惜!那些都是在空气包围的环境中练出来的,一旦换一种介质,不捉瞎才怪!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发现柳寒江的踪迹,卫长瑞冰雪洁白的长发凌乱地无风自动起来,灿丽冷寒的剑罡笼罩住了整个浩然楼,身体凌空拔高,嘴中发出了尖锐的厉啸,伴随着“丝”“丝”波动的气流,无数可怕地剑气从高空炸落还在水面上的半截浩然楼残骸,将建筑与逃窜的人群全部缴成了碎末,漫天烟尘被剑气牵引,化为了灰色的空中流光,遮蔽了整个河流的上空。
一直笑眯眯的顾笑春这次可真笑不出来了,凸棱着眼珠子,在水底下朝柳寒江比划着
【浩、浩然,你这阵子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把这样的杀神都招惹出来了?】
柳寒江狠狠地用鼻子吸了一口袋子里的空气,然后嘴里咕噜噜地吐出了一串气泡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柳某人既没杀人放火、也没拿人钱财,根本就是这小子自己发神经来招惹我的好不好?】
都来
柳寒江与顾笑春两人正在水底无声地比划交谈时,卫长瑞终于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盯向了脚下的河流,脸上闪过一丝果决,卫长瑞身形猛然向下降落,“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卫大教主虽然不会游泳、潜水,可人家既然是能把武功练到超越天道境界的超、超、超级高手,自然不是一般的牛,而是特别的牛,非凡的牛!屏住呼吸,内劲外放,卫超高手愣是将河水逼退到身体三尺之外,直直地砸在了河底的泥沙之中,搅起淤泥一片!
这下子,柳寒江和顾笑春可啥比划都顾不上了,赶紧五体投地地趴在了淤泥当中,一动都不敢动了。
卫长瑞犀利的双眼在浑浊的河水中缓缓扫视,摇曳的水草、惊慌的鱼虾、因为浩然楼倒塌而砸入水中的残骸……
趴在泥里的两人,心脏几乎快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曾经揭穿柳寒江“柳扒皮”身份的杀手窜进了水中,双手飞快地向卫长瑞做了几个手势。
卫长瑞眉头微微一皱,又不甘地在河底环视一周,才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河岸离开了水里。
两人又在水底趴了片刻,直到确认卫长瑞真的离开了之后,才从水中钻到了岸上。两个泥猴子此时满脸淤泥,鼻子上还滑稽地挂着个大袋子,你瞪我我瞪你,呆立了半晌,终于长长地突出了一口气,这煞星可算是走了!
紧张过后,本就虚弱的柳寒江,顿时觉得一阵疲乏从脚后跟开始,往小腿肚、以及大腿上攀爬,身体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顾笑春急忙伸手将柳寒江撑住,手指刚刚接触柳寒江,只觉一阵冰凉从对方身上传来,不由大惊
“浩然你这是得了什么病?怎么身子冰成了这样?”
这种冰凉几乎比寒冰的温度还要低,即使是泡了水,也不该凉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柳寒江强撑着笑,浑身开始发抖,连牙齿也咯咯作响起来
“不是病,是……毒!”
本来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很糟糕,泡了水之后越发不堪了。
顾笑春脸色焦急,二话不说,把身上的衣衫脱下,将柳寒江包裹住,然后俯身背到了背上,疾步向街上走去
“回去以后我找大夫给你看看!”
柳寒江四肢僵硬地趴在顾笑春的背上,额头上冷汗渗出,惨然道
“没用的,我这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王殿,救不了了。”
以卫长瑞的势力和手段,找了大江南北那么多的名医,都治不好他柳寒江,寻常的大夫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除非……除非是上官潋晴……
“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顾笑春语气严厉,拖着柳寒江身体的胳膊蓦然一紧。
这些天年节已过,紧接着就是元宵佳节。此时暮色渐沉,两人还未到达顾笑春的住所,迎面就遇到了玩灯的队伍。龙旗伞盖、龙灯、狮子灯、采莲船、渔翁戏蚌、罗汉戏柳、踩高跷、打秋千等各种杂耍纷纷涌上了街头。千百盏灯笼火把,照耀得街道如同白昼。十几套锣鼓响器,搅得四处惊天动地,好不热闹。
仿佛感染了这欢快的气氛,柳寒江只觉得身子也有了些暖意,嘴角浮起了笑容
“好,咱们不说这些。七丈,我求你件事情行不?”
顾笑春一边低头急匆匆地穿过玩灯的队伍,一边点头
“行!”
“那好,七丈,你帮我娶个媳妇吧!就这几天,越快越好!”
顾笑春身子猛地一僵,又马上不着痕迹地回应道
“好!你要娶什么样的?牛还是马?”
“……”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柳寒江被这句雷人的话彻底惊醒“什么意思?七丈啊,我说得是娶媳妇,不是买畜生!”
“就是在说娶媳妇的事!浩然,你到底是要找个跟牛一样既能干活又能背骑的,还是找个像马那样,漂亮归漂亮,却只能骑,不能干活的?”
柳寒江额头布满了黑线,j商就是j商,连女人都要这么衡量价值的吗?咬了咬牙,柳寒江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就是给我找个既不能骑也不能干活的猪,我也认了!”
他柳某人如今是彻底地想通了,与其活着被男人那个,还不如死了算了。不过……就算是要死,他柳寒江也得娶了媳妇再死!要不然,他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办事你放心!”顾笑春背对着柳寒江的脸上阴云密布,笑得分外渗人。
绕过街道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男女老少,顾笑春总算将柳寒江背到了自己的住所。说是住所,其实外间是个裁衣铺子,里间则是卧室。对于节俭的顾大掌柜来说,住在这么憋屈的房子里,已经是贵族般的享受了。
将柳寒江安顿好,又往卧室里添了几个火盆,顾笑春才出门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找大夫,自己则闷头闯进了隔壁账房的屋里。
待瞅到屋子里端坐的某人后,顾大掌柜脸上的怒意顿时浮起,一把提起了对方的衣襟
“死耗子!你到底是怎么照顾浩然的,竟然让浩然中了毒!”
对方猛地打掉了顾笑春的手,站了起来,朦胧地灯光下露出了一向神出鬼没的谢大少英俊的脸庞
“铁公鸡!要不是你私运兵器贩卖给外族,被狼骑的人逮到了,我会为了救你分心,不小心让上官潋晴得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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