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志宫第12部分阅读(2/2)
他见过何千年在石壁题字,无论是气势还是力道,相较之下,便犹如沧海一粟,想到此处,不禁向何千年望去,只见他面无血色,神情萧瑟。
待石屑落尽,石碑上显出四个大字,杜宗武见了,沉默半晌,读道“和而不同。”
张果微微点头,道“不错,世间万物往复循环,永无定数。因非而是,则无是矣,因是而非,则无非矣。非法之能拘,非人所能定。”
徐策问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是非不明了,那又如何能和?”
张果笑道“徐盟主此言差矣,虽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例如秦以法为是,汉以儒为是,今以道为是,但并说非是非不明,有一法可明是非。”
徐策问道“什么办法?”张果笑了一笑,指出两指向碑上轻轻一点。杜宗武惊道“不同?”
张果微微颔首,道“若想和天下,止纷争,唯有不同,苍茫宇宙,万物运转,皆有是非,皆有对立,方才有和。倘若有朝一日,一切大同,既无非,又何来是,那便是万物寂灭了。只有百家齐鸣,彼此竞争,才能显出是之是,非之非,否则一味排除异己,只会误入歧途。”
何星飞听了这番话,与吕洞宾当日所言互相印证,忽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虽身受重伤,竟喜形于色起来。
张果说罢,忽地身形一变,已然到了十几丈远的大树下,只见他一掌切出,几人粗的树干平平断开,轰然倒地。
第四十七瀛章 东瀛忍者
众人正不明所以,只见盘虬卧龙的树丛中闪电般窜出一道身影。徐策心中一惊,他自恃追踪之术天下无对,竟然这人蛰伏半日,竟毫无知觉。他与杜宗武双目对视,齐齐出手,一扇一箫将其去向尽数封死。
那人从背后抽出一根竹杖,当头劈向两人。徐策纸扇一叠,凌空与他交了数招,将其点落。
那人一身深灰色紧身布衣,从头至脚,只露出两只眼睛,腰间束着根皮带,套着几枚飞镖。杜宗武将铜萧抵在他腰间,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藏身此处?”
只见他一双眼睛白多黑少,转了一圈,脖子一歪,竟然已经断气。徐策将他面罩扯下,掐开嘴,看了看,道“这人含着毒药,方才被我们发现,服毒自杀了。”
杜宗武皱眉道“他武功却非很高,然而这番隐忍的耐力真是可叹,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他一面说,一面将那人腰间飞镖取下揣摩。
只听那边何千年“哈哈”一笑,众人不料他身处绝境竟还发笑,不少人已是怒气冲天,韩仲卿道“何老怪,你笑什么?”
何千年又笑了一阵,道“我笑枉你们自称百家之后,强闻博识,竟连这手里剑都认不得。”
韩仲卿惊道“手里剑?这人竟是东瀛的‘志能便’(忍者)?”何千年冷冷一笑,不再回话。
徐策从那人胸口取出一块铜质的金属牌,道“素闻东瀛圣德太子熟谙我中国文化,将阴阳五行与儒家之‘忍’相结合,训练了一只专门侦察、刺杀的特战部队,叫做志能便,也称为‘忍’,这块牌子上刻着十三,这人应该叫忍十三。”
韩仲卿闻言,长袖一振,怒道“如今我大唐国势衰落,不但藩镇割据、吐蕃侵袭,连小小倭国也胆敢暗中刺探,妄图分得一羹!”
杜宗武将那人手中忍杖一脚踩断,道“我久居庙堂,深知倭国一向趋炎附势,想我大唐兴盛之时,遣唐使进贡不断,而如今安史乱后已极少往来,不想竟包藏如此野心。”众人听他说到国运不济,遥想盛世,一时间都神色黯然。
张果叹了一声,道“古往今来,国之大者,非人口之众,非律法之严,非武功之盛,非国库之盈,而是其文化之无所不包也!想我大唐繁盛之时,外夷番邦尽皆来朝,乃是仰慕我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
他说到此处,忽地眼中精光乍现,厉声道“便如你们一般不知包容万象、求同存异,只会一味攻伐异己,才会被这些宵小之辈有可趁之机!”
真阳子被他一震,慌忙拜倒,说道“师父所言真乃警世良言,徒儿险些误入歧途,今日得师父点拨,端的是受教了。”
张果微微一笑,瞧了一眼旁侧的何星飞,道“老道话已至此,也不打扰诸位行事了,请便吧。”说罢,侧身让过,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苍茫大海。
真阳子默默起身,看了何千年半晌,转向众人道“师父胸襟博大,包容万物,我又何须执着于一念之间,罢了,罢了,这场比斗算是我输了。谁是谁非,谁真谁伪,后人自有定论,岂是我等一味铲除所能了结。”
他说罢,又向张果拜了一拜,道“师父,子弟道法不精,先行回山,望师父闲时能加以指点。”自引着众弟子,飘然下山去了。
百家盟众人本待今日将魔教一并铲除,谁知眼见事成,竟然如此收尾,尽是怏怏之色,默默无语。
公孙菱也向徐策拱一拱手,道“徐盟主,既然事已至此,那我等也下山去了。”说罢,也不待他回话,率着座下十二钗便要走了。
何星飞见子弟都纷纷离去,而上官翩翩仍立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呆呆地望着他,朱唇轻启,似有话要说,忙摇了摇头。
杨婉燕见了,一把将她拽过,轻声道“通玄先生在此,他必然无事了,还看什么,快走!”不由分说,硬拖着她下了山崖。
徐策见两路人马已经先行下山,今日之事必然无成,笑道“今日能一睹通玄先生仙容本已三生有幸,不料又聆听了先生传布道法之精义,实在是受益匪浅,妙用无穷。先生的法旨,晚辈必定铭记在心,还望日后有缘拜见,听得妙音。”张果笑道“徐盟主休得过谦,老道唠叨之处,还望见谅。”
此时已日上竿头,徐策望了一眼石碑上“和而不同”四十苍劲有力的大字,又恨恨地望了眼何千年。
何千年见了,笑道“徐盟主,不送。”徐策苦苦一笑,对慧远等道了声别,招呼六鹰和一干子弟慢慢往山下去了。
杜宗武见徐策背影阑珊,知他心有不甘,叹了口气,对张果道“通玄先生新解我儒家‘和而不同’,与庄周之‘天倪’结合,以释是非盈衰,我等今日皆是大大受益,若是……若是家父在此,必然满心欢喜,只可惜我儒家萧瑟,不知何时再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了。”
张果道“杜门主莫要伤神,老道从北冥归来时,已为你卜了一卦,乃是个乾卦,卦辞有云‘乾,元亨利贞’。这一卦,变爻落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象》曰或跃在渊,进无咎也。乾卦之四,星象会跌进深渊,被乌云遮挡,但这是正常的天象。”
说罢,他望了一眼韩仲卿,道“韩门主,可有子嗣?”
韩仲卿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老脸一红,道“还未曾有。”
张果点一点头,道“是了,昨日我观门主星象,有木星作授,而紫气处奎宿壁宿,有滋培之效。奎、壁为文章之府,紫气处奎、壁,与命宫对照,因木、紫、气、水、日皆为文宿,门主若生一子必能光耀儒门而以名立身。”
韩仲卿对星命之学并不甚信,但听他这般说,心中很是高兴。张果道“门主若生子,便单名一个愈字如何?”韩仲卿念了一回,“韩愈,韩愈……愈者,超越之意。”喜道“甚好,甚好,多谢通玄先生赐名。”
张果见他欣喜,却是轻轻一叹,道“道之大统,和而不同。”
杜、韩二人不明所以,拜了一拜,道“通玄先生,晚辈就此告别。”言毕,也引着儒门子弟去了。那边,慧远在智嗔搀扶下,徐徐站起,咳了几声,道“通玄老道,你的星命之学如此了得,何不算算我大唐国运。”
张果道“星命只是天时而已,有道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命途之复杂多变,又岂是尽能算出。”
慧远“哈哈”一笑,道“今日你以‘无为’化解了一段江湖恩怨
,真是功德无量,老衲就此别过。”
智嗔扶着慧远走了几步,回头对何星飞道“待俺回寺中潜心揣摩,定会再找你比试。”何星飞暗忖,这和尚如此执着,这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