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人盼到了,也有人到死也没等到(2/2)
只能让刘錡来顶这个包了,谁让他老实呢。
喊了也不知道多久,刘邦听得耳朵都疼了,大伙儿也都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刘都使还是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刘邦看得又气又恼,狗日的怎么就是一根筋!
正想上去与他说说,又看见,从这街道的那一头,来了几个人影。
怎的,这几万人就喊来了这么些个?
这颍州的百姓,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念!
等那几人走得近了,被皇城司的禁军给拦在了离刘錡还有几步的地方,当中有人喊道
“真是刘元帅来了吗?真是刘元帅来了吗?”
刘錡听了这声音,猛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曹,曹成?是曹成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前走去,等离那些人近了,刘信叔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是刘元帅吗?”
“是我,是我!你怎的……”
他看见那个男人瞎了双眼,右手也从手臂处断了,杵着一根探路的竹棍……可这人不是曹成,又是何人!
本来想问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但话到嘴边就想了起来,只有金人才能下得去这般毒手,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刘元帅,您来啦,咱就说过您一定会回来的,您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这位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秦桧一死的消息传来,俺就知道您就要来了。”
“人人都说您是骗咱的,今日恰好证明,小人的眼光没有差,没有差!”
又朝着两边大喊道“你们都出来呀!当真是刘元帅!”
“陈老幺,你不是与老子打赌了吗?!现在刘元帅回来了,你欠了老子三斤的酒!”
“出来呀,你们都出来呀!”
他一边喊着,另一边刘錡看着这三十出头的人,眼睛里像是灌进了一整条的钱塘江,止也止不住。
这个曹成,与那个当年在湖南做贼寇的曹成虽然同名同姓,但却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个,是颍州城里的铁匠,常说‘天下为己任者,舍我其谁’的好汉儿。
也是去年在颍州背水一战的时候,第一个奔走疾呼的
“金人欺我太甚,老子要在刘元帅麾下英勇杀敌哩!”
还是为他的八字军锻刀造剑,听他的命令向金人投毒放药,最后参加了敢死队,去砍铁浮屠的马脚……
顺昌之战过后,刘錡想要带他到军中,他却说
“倾巢无完卵,保乡卫土乃我分内之事。金兵已退,俺还有铁匠手艺做哩。”
后来,刘錡要走的时候,还特地去与他告了别,甚至想把他一起带回临安。
但被他拒绝了。
“刘元帅有大事要忙,小人又无甚么大事,到时候金狗再来,小人还得为家乡卖把子力气,终归也算有了些作用。”
而跟他同来的这几人,要么断了腿,要么被割了舌,全都是去年帮了大忙的乡勇。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任由他们招呼着,这陈家镇却好像是个坟地……坟地也比这里要好,至少还能见着鬼火。
这里除了月亮之外,半点儿光亮都寻摸不着,
更别提人影了。
刘錡好多年都没有像这么哭过了,他虽然是儒将,但也是个军人,历来也算是坚毅得紧。
唯独今日……
他搂住呼喊着的几人,把他们的脑袋抱在了一起,自己的头颅也挨了上去,大伙儿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他哭得如此悲痛,几人一开始是沉默,后来终于忍耐不住,也哭了起来。
“元帅……您该早些来的……好多兄弟,都……死了,您怎的不早些来!”
周围的禁军见了这副景象,也跟着抹起了泪来。
哪怕是刘邦自个儿,也是不忍再看,眼光四处游离着,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恰好,就与楼上的人对上了。
他两眼一眯,一脚便踢开了那木门,径直上了楼去。
“陛下……”
种风有些虚弱的喊了一声,刘邦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种风竟然在这里。
刚才只是瞧到了一个俏女人,皇帝确实是没有注意到一旁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种风。
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过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刘邦这才查探起了种风的情况。
而下面的人……
怎么可能没有埋怨?
怎么可能没有埋怨!
不过,终于还是来了。
再晚,也来了。
刘錡几乎肝肠寸断,终于,他往后退了一步,擦去了脸上的眼泪,然后……
朝着几人跪了下来。
“元帅?”
“元帅!”
曹成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从几人的声音里,也知道是刘錡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手从胸前掏出了一张纸来,侧着脑袋道
“城里为您建的庙就快好了,咱也没念过书,只请颜二娘子的男人写了个联,您看看可以不。”
说着,就把那已经沾了不少油渍的纸条递了过去,刘錡跪在地上,双手接了过来。
借着月色,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铁浮屠锐利非常,自来中原横行,独畏我顺昌旗帜’
‘金兀术骄狂太甚,妄将坚城踢倒,试问他多大靴尖’
之前完颜兀术围城的时候,说破颍州城,只需要用靴尖轻轻一碰就行了。
刘錡把脑袋往地上一磕,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我负了你们!”
“但我刘錡在此立誓,从今日起,再不负颍州百姓……诸位,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元帅这是何话?您要杀金狗,咱们定然是要跟着一起的!”
曹成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就算现在打不了铁看不见物了,咱还有张嘴不是,到时候您把我带到阵前,俺定然骂得他们心惊肉跳!”
他依旧是那般豪横,仿佛并没有遭受到已经遭受到的无妄之灾。
刘錡深深地看了眼他们,又从街头开始,跪下来,磕个头,喊一句
“刘錡来了,诸位可愿给我个机会?”
然后起身,走一步,又重复一遍上面的动作。
堂堂三衙的都指挥使,做出了这般姿态……
一步一叩首,百步不回头。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楼上的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刘錡走一步磕一个,那两排的屋子,便亮起来一间。
似燎原之火,一间一间地,全都亮了起来。
等他才到这条街中间的时候,整个陈家镇,已经全都亮了,夜色彻底被驱散开去。
他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仍是在重复着。
见了这一幕,种风有些担心
“官家,是不是可以了,别伤着了刘元帅的身子。”
“你倒是体贴,知道别让人家伤到了身子!”
刘邦瞪了他一眼,刚才已经把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这小子,就是在胡来!
“这是他欠的,人家要怎么还,要你来管!”
他这话说得毫不心虚,明明刘錡是在为他还债,他却这般理直气壮。
而种风已经知道了突合速身死的消息,此时任由皇帝说着,心里头也不恼。
这屋子好多人都在哭,知道他们是原谅刘錡了,刘邦也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种风
“你小子听说过东施效颦吗?就是学西施的那个娘们儿。”
种指挥使不知皇帝何意“自然是听过的。”
“听过,听过你还好意思学老子去背诗,真以为背诗就是上嘴下嘴一搭的事儿了?呸!你小子就是个东施!”
种风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有些拙劣的模仿。
刘邦看着这亮起来的集镇,知道颍州城,已经是破了一半了。
刘錡终究还是来了,这里的百姓到底还是等到了他。
但也有很多的人,终是没有看到他来,终是临死也没把他给盼到。
……
不过,如他刘都使所言的那般。
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