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六章 焚心火(1/2)
阿妙刚说完话,殿堂内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这声音响彻广场:“妙兄,何故在寡人殿前高呼?”
阿妙心情愉悦地大声道:“因为我今天很高兴!这次给你可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啊!”
“哦?”殿内之人道:“看来你今天不单单是给寡人送贡品来的?”
阿妙点头道:“对,今天多带了两个人,为主的是个琴仙,弹得一手好曲,作的一手好画,另一个是他的琴童,需要我引见于你吗?”
“笑话!哈哈哈!”焚天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女皆是一惊,又听道:“妙兄,两位客人既已到了乾心殿门口,又何必再来问我,直接请他们进来就是了!”
这焚天没有想象中的强横暴虐,反倒有些豪气干云,司徒云梦轻轻摇扇,淡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里蜀山的妖主,竟是这般爽快,看来不虚此行啊。”
“豪气是有啦。”薛燕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肚里坏水多不多。”
云梦皱眉低声道:“小草为何这般说话?”
薛燕凑到她耳畔小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待会儿进殿先聊着,找机会问他呆瓜的去向,切不可惹恼了他。”
云梦甚以为意,收了扇来,跟着阿妙进到殿内。
乾心殿内金碧辉煌,地上铺满金砖,一条镶着龙纹的火红地毯直达宝座,殿内以三十六根雕龙镶玉金柱支撑,殿顶的蟠龙藻井做工精湛、意境深远。最为醒目的是那块悬于堂上的匾额,上书“乾元归心”四个端正金字。
“所以说,妙兄住在宫外也是好的,没事也能给寡人引荐几位朋友认识认识。”
众人听这沉稳有力的言语,抬头一看,却见一赤发之人肃立于龙座前,流火般的长发垂至腰部,双眉似剑刃,朗目如丹凤,白净面容上泛着些微红润,八撇胡与下颔的一小段垂须更添威势。他身穿一袭红龙纹锦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悠长地扫过一遍在场之人,气魄十足。
焚天俯视众人,薛燕见他目光威严灼热,不敢正视,借势恭谦地低下头,其他运送贡品的妖精幸而得见尊颜,自然个个也是毕恭毕敬跪着,哪敢抬头去看?殿上惟有阿妙与司徒云梦仰视着焚天,阿妙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云梦则紧紧盯着焚天,心绪不宁。
焚天见各人中惟云梦最为出众,也把目光锁在她身上,见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灵之气,不禁心头一颤,问:“这位是……?”
阿妙连忙引见道:“这便是我跟你说的琴仙,他可是周游各界的散仙啊。”
“哦?”焚天对此似乎颇有兴趣,目光深邃望着云梦道:“琴仙兄,敢问姓甚名谁?可有名号?”
云梦不敢太过直视焚天,又不想就此失了印象,把扇子一展,在身前摇了摇,沉声道:“小仙唤作孟云,至今已畅游各界百余春秋,论及年长年幼,小仙更该尊称您一声大哥,又怎敢让大哥叫什么琴仙兄?太不自在!”
“大哥?”焚天睁大了凤眸,突然怔在那里,薛燕以为他要发难,忙拉了拉司徒云梦衣袖,小声道:“公子~!怎能和人家妖主称兄道弟,那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忽听焚天放声大笑:“哈哈哈!好!这一声大哥,寡人有数百年没听人这样喊过了,想不到今天从你口里喊了出来,你就这么叫我!寡人欢喜得紧!”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以前还有人这么叫过你?”
一番话似乎牵动了焚天的往事,他眉头皱了皱,把手往下一压,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说着话锋一转,庄重地问道:“孟云贤弟此番来我里蜀山,不单是专程为了给寡人奏琴吧?”
这下轮到薛燕大吃一惊,焚天这可是话里有话啊,正盘算着如何应答,司徒云梦张口便道:“让大哥猜对了,除了奏琴,还有书画一幅赠予大哥。”
焚天微微一怔,又是放声大笑,颔首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燕本来还觉得她愚钝,突然心想:“对啊!越是聪明的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和他结交,自然越是有效!小梦梦这话回答得虽笨,可这样去答人家,人家若再问别的,不就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真是误打误撞啊!漂亮!”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司徒云梦观察薛燕和焚天的表情,猜想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反应终究比二人慢了一拍,这才坦白道:“大哥,实不相瞒,小仙有一挚友,前段时间不慎落入此界,他有伤在身,小仙甚是担心,特意带着琴童来此寻他,还望勿要见怪。”说到这里,她紧紧地盯着焚天看,问道:“不知大哥,可曾见过?”
薛燕又在心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明明被你无意间避过去了,你和人家把来意都说明白干嘛?我真服了你啊小梦梦!”
焚天听了云梦的话,面色变得凝重,沉默片刻,这才道:“不曾见过。但孟云贤弟既坦诚以待,又开口明言,寡人自会多加注意。”说完,又补充道:“你不妨先说说他的外观相貌,寡人也好让属下留心寻找,一有消息便告知与你。”
薛燕叹了口气,心道:“早点说明白也行,绕太多弯子未必好。我们只是来寻人,又没坏他什么事,就算知道,能拿我们怎样?可以可以。”
云梦简略地说了说韩夜的外貌,焚天听着听着,眉宇间凝起一股淡淡的冷峻,他肃然颔首,便没再多提。云梦毕竟不是傻到家的人,明明能感觉到玉坠就在这宫里,自然知道焚天说了谎,心想:“还是燕儿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焚天好歹光明磊落,可他明明抓走了阿夜,还骗我说没见过,我该不该马上质问他呢?”
云梦犹豫着去看薛燕,薛燕冲她使了个眼色,嘴巴努向焚天,云梦细想:“燕儿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接近焚天,焚天身上灵气之强,远非我们所及,我若当场揭破,他发起怒来,我们怎么可能敌得过?更何况他手下有那么多精兵强将,权宜之计,只能先取悦于他,或许还能打探到阿夜的下落。”
念及于此,云梦便向焚天作揖道:“劳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焚天爽朗地朝云梦一扬赤袖,道:“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谈费心?”
云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焚天或许觉得心中有愧,又或许心情大好,他向众人一抬手,道:“诸位,寡人今日甚欢,不如都留下与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能和主上共宴,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开心的事啊?随行的妖精无不欢喜,阿妙倒也无所谓,云梦和薛燕自然不拒绝,于是,焚天便开了席。
但见那妖主泰然往圣座上一坐,赤袖一挥,地上竟升起一阵火红光芒,火光褪去,数十张玉质案台出现在乾心殿两旁,每个案台后都摆有一个用以坐人的蒲团,焚天把掌心一摊,请道:“诸位入座。”
众人或小心翼翼、或诚惶诚恐地坐到座上。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飞来一只身形瘦小的鹦鹉,落于他的圣座靠背上,焚天这才严肃地道:“御史大夫,和膳房说,今日多备菜,寡人要宴请客人。”
“微臣遵命。”鹦鹉点点头,向殿外飞了出去。
阿妙望着飞出去的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向焚天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没见你在乾心殿办过宴席。”
焚天威严扫过众人,好几次目光定在云梦身上,却一言不发。
云梦不敢对视,摇着折扇望着玉石桌台,皱眉心道:“他如此盯着我看,该不会识破我的女儿身了吧?”
云梦正坐立不安,又见一旁的薛燕那么安然自得,便以扇掩面、耳语道:“小草,他那样看我,你说会不会……?”
“他看让他看,你别不自在。”薛燕故意盯着地上,嘴里却小声道:“别说他没讲出来,就算识破,你也大不了是个女琴仙,他能吃了你吗?”
云梦顿觉薛燕说得有理,终于镇定了许多。
膳房备菜无疑需要时间,而桌上的碧焰果和鱼都没人动用,焚天怕坏了气氛,便客气地问司徒云梦:“孟云贤弟,听妙兄说你琴艺精湛,既然菜肴暂未上桌,何不为诸位弹奏一曲呢?”
“嗯?”云梦眉头一展,平心静气笑道:“也罢,既然大哥开口,那小仙便献一献丑。”
薛燕闻言,配合地将琴取下,双手托举到云梦桌前,道:“公子,琴。”
云梦接过琴、将它摆正,白兰妙手轻轻抚弄琴弦,调拨了几下琴调,这七弦琴的音色确属上品,云梦莞尔一笑,合上玉眸,全神贯注地挥动白袖、奏了起来。
琴声中似乎充满了许多如烟往事,先是一阵欢快,仿佛一群蝴蝶在翩翩起舞,忽而琴韵一转,有如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接着琴音婉转、荡气回肠,最后趋于低沉。
众人正听得兴起,忽闻哗然一声,司徒云梦停下琴,将手收回袖中,痴痴望着台面,泣不成声。
薛燕见状心慌,拉了拉云梦的衣袖,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
司徒云梦还未发话,焚天却语气沉重地道:“想来,勾起了他的心事吧。”这般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殿外,终于平复了心情,抚掌道:“好好好。贤弟不愧为游琴散仙,一曲琴音,尝尽世间冷暖,怕是整个天下也难出其右了。”
司徒云梦抹了抹泪,又调整坐姿,对焚天道:“大哥如有雅兴,小仙再奏一曲,如何?”
见焚天凝重地点点头,云梦便将纤纤素手按在琴上,细细拨动琴弦,这一次弹的节奏要缓上许多,琴声中带着数不尽的忧愁,仿佛一位久尝孤寂的女子正立于空山之上,凝视远方,痴痴期盼、轻轻嗟叹。
焚天愈发动容,跟着这琴音用指头敲起了拍子,陶醉在往事当中。
连阿妙也变得莫名忧郁,眯着眼心道:“听这琴音,我又想起失散多年的朋友了,唉,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曲终,焚天回味了一番,良久才睁开凤眸,问云梦道:“贤弟,你弹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云梦用白袖拭去脸颊上的泪,向焚天道:“此曲名曰《忆故人》,相传为东汉蔡邕所作,每当思友,便奏此曲。”
“思友……”焚天陷入了沉思,举起金樽喝了口酒,喃喃道:“是啊,难怪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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