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贤婿(1/2)
瞧着堂下的婢女开始来往奉茶,李源轻轻一笑,合着方才要是解释不通,连杯茶水都不给,这周老大人还真是嫉恶如仇啊!
方才说了一通,确实也有些口渴焦躁,李源轻轻端起茶杯,凝视了一会儿杯中这颜色浓重的茶水,倒是有些好奇,怎么这色调有点像大酱?抿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入口便有些辛辣,还有粗盐那股齁咸味儿,什么玩意儿?
李源努力含着口中的茶水,为了不出洋相,只得勉强地咽下。随后蓦然想起了,确实没毛病,这年代的茶水,都是把茶叶碾碎了,再辅以葱姜蒜烹煮调味,甚至还有加蜜饯羊油的,果真是煮茶。
而后世那种清香的喝法,至少到明代才流行起来......(注:明代之前,对茶叶的烹调主要有“粥茶法”“茶叶汤”“末茶法”等三种方式,极为繁琐讲究,多流行于社会上层;明代之后,由于朱元璋下令禁止制作高级茶饼,才出现直接将茶叶烘焙,注水沏茶喝的散茶法,并逐渐普及开来。)
见李源脸色通红,半天说不出话,周宗瞧了一眼,连忙扬手说道:“李虞候可是喝不惯茶水?瞧老夫这脑子,李虞候出身军伍,自是好酒水!来人,把府上最好的秋酿呈上来!”
李源摆了摆手道:“酒水倒不必了!方才宴席上在下已经吃多了,如若方便的话,给在下上一杯清茶即可!”
周宗眼珠朝上动了会儿,若有所思道:“清茶!哈哈这倒是稀奇,老夫倒未曾见过有人好饮清茶!好,就依虞候之言,上清茶!”
婢女很快便遵照嘱咐,重新给李源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这次倒是没有加任何佐料,但茶叶还是按规矩碾碎,使得李源喝一口便吐一口茶沫儿,好不滑稽。
一边品茗,周宗一边试探道:“不知虞候对当今的朝堂如何看待?”
李源嚼着口中的碎茶叶,不慌不忙地笑道:“在下是武将,对于朝堂之事,还是不甚了解的。只怕说出来,会让老大人见笑了。”
“在老夫这里,虞候大可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好,那在下便说了!”李源倒是无所谓,眼下周宗已经对自己有示好之意,那何乐而不为,思考了一番,便侃侃而谈:“在下出自军伍,也只能说说战事。”
“我大唐自陛下登基之后,虽有一统天下之心,数次对外征伐,结果却不尽人意!攻灭闽国之时,原本已是节节胜利,却因陈觉贪功矫诏,贻误战机,使得我大军反倒深陷闽地,最终不仅失了闽地,还平白让吴越国坐收渔利!大唐国库也因此虚空,实在是得不偿失,令人痛心!”
此事周宗岂能不知,当时陈觉矫诏的大逆之举引起朝野一片哗然,此后大军便是败报连连,想到这儿只能拂手叹道:“唉!”
李源放下了茶杯,接着说道:“而在下更痛心的是,彼时正是中原大乱,契丹南下,晋国倾覆,百姓流离,如我大唐能够倾出举国之兵,必可一举收复长安洛阳,大事可期!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可惜,那时我朝已困于福州城下,再有吴越出兵滋扰,有心无力,最后眼睁睁叫那河东刘知远占了便宜!”
似乎是说中了周宗的心事,只见这老者激动地应道:“李虞候说的正是!当时若不是陛下偏信陈觉一党,闽地早已平定,说不准还有余力出兵中原!唉!苍天不助我大唐!”
李源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着认真地说道:“一切自是人为,如何能怪苍天!如闽国之事,可见外无良将,内有奸臣,天子失察!若依旧如此下去,则灭国之祸不远矣!”
周宗脸上一阵慌乱,赶忙望了望门外,接着摆手道:“李虞候慎言!如若不是宋齐丘陈觉等人狼狈为奸,霸占朝纲,我朝怎会如此?陛下,陛下也是无奈!”
话虽如此,周宗又何尝不知皇帝的作为,忍不住想起当时陈觉事发,原以为皇帝会龙颜大怒,斩了这些小人,结果陈觉、冯延鲁等人只是判了个流放,而上疏直言的韩熙载等人却被诘难。
李源沉思了片刻,又一阵见血地直说道:“陛下是天子,在下自然不敢揣测圣意!宋齐丘陈觉一党,只知争权夺利祸乱朝堂!例如陈觉,掌枢密院却不知兵!查文徴号称名将,却被吴越小国所擒!他日北国大军南下,我大唐若仍是这帮无能之辈做主,必定江山沦陷,万劫不复!”
这等亡国威胁论给周宗吓得没当场跳起来,却又止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北国大军南下?李虞候哪来的消息?切莫胡乱猜测!那周国郭威曾遣使我朝,言辞十分友善。而且我大唐立国至今,向来与中原无纷争,如何会起战事?”
李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今郭威刚刚立国,国内仍有星点叛逆未平,当然无暇他顾。但在下听闻,郭威称帝之前,家中老少被汉主刘承祐杀了个干净,绝了子嗣。而他膝下有一养子,名曰柴荣。此人文武双全,志在一统天下,如若改日他即位称帝,必定大举挥师南下!”
“柴荣?”周宗府上不时有北国商贾来往,对这个名字确实也有些印象,继而沉吟道:“此人老夫倒是有所耳闻,在郭威的养子中算是出类拔萃,也颇得民心。只是郭威已经登临帝位,后宫亦有嫔妃,若是诞下亲子,柴荣可就未必能继承大统了!”
“此间干系,在下不便多说!郭威毕竟年近五十,征战多年必有暗疾,至于那柴荣是否能继位,在下预测不到五年,周老大人便可拭目观之!”
李源心中默默地念道,说五年都多了,三年后柴荣那狠人即位,“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口号一出,怕不是要吓死你......
周宗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狐疑道:“柴荣能否继位暂且不说,就算当了皇帝,也未必会南下吧?天下诸国并立,为何独独出兵我大唐?”
唉,这南唐君臣果然是安逸过头了,柴荣登基第二年,你这扬州就没了啊......
但有些话还是不好明说,李源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我大唐当然不是唯一的目标。老大人不妨想想周国如今的局面,自从丢了燕云十六州后,契丹虎狼已经坐大,周国立国不久,断不敢轻易招惹。所谓先易后难,北上不了,必定南下!与周国接壤者,无非蜀国、南平与我大唐。
蜀国主庸兵弱,但据天险,尚可抵挡一阵;南平之地狭小,败亡是早晚的事,不必多言;而我大唐,占有江淮一地,国富民殷,周国岂能放过?北国多铁骑猛将,顷刻间便可踏平淮南,饮马长江!”
周宗毫不客气地正色道:“就算他周国南下,我朝也有能战之将,能战之兵!何惧他?”
李源暗自佩服,果如史书所言,这周宗从头至尾都是坚定不移的忠臣,不然也不会把两个女儿都送给了李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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