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深谋及远虑(2/2)
梁韬没有反驳,这时国主身旁的朱紫夫人说话了:“刀剑无眼、水火无情,斗法切磋若是伤及彼此、波及他人恐有不美。不如由我设下结界,各家馆廨修士在内中斗法,如若有生死之险,我也能及时施术,分开斗法双方。”
国主微微点头,望向六位首座:“诸位觉得如何?”
“臣等并无异议。”张端景与几位首座回答。
至于梁韬,脸上虽无异色,却也只是勉强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于是在瀛洲岛一处空旷平地上,朱紫夫人玉指虚捻,如拨弄丝弦、穿针引线,一道结界俨然划定,好似网罩般倒扣在地,有数十丈方圆。
在场众人看得分明,尤其是一些对禁制阵式之学有过接触的修士,很清楚布置结界并非随手可为。
结界与进行科仪法事的坛场不同。坛场重在沟通人神、勾连阴阳,是无形的门户。而结界顾名思义,是为划分内外,重在镇守护持。
赵黍也留心注意,其实凭他的本事,也能以符咒划出结界,可断然做不到随手划定。
原本瀛洲会主要是晚辈弟子切磋较量的场合,真正要比的其实是各家馆廨授徒传法,如此更能展现馆廨长远未来,同时也给国主遴选人才提供参考。
可如今这回,更多则是几位高人各显神通,暗中较劲的意味毋庸多言。
赵黍心中略有不解,梁国师这回屡屡受挫,明显居于下风。以他的性情,不像是会容忍这种状况,估计也是存了什么难解心思。
朱紫夫人布下结界,其余众人环席列坐,国主又说:“既是切磋比试,应该定下先后次序,总不能乱斗一场。”
“陛下放心。”朱紫夫人朝天弹指几下,在场许多人手中玉醴杯盏绽放光芒。
众人低头一看,杯中浮现数字。朱紫夫人言道:“各家馆廨晚辈弟子三十二人,按照杯中之数,头尾匹配,依次下场切磋。”
国主微笑点头:“如此正好。”
斗法结界周围众人议论纷纷,那些晚辈弟子都在对照彼此杯中数字,有的人在算自己会对上哪一位,气氛渐见紧张。
不过赵黍端详着自己杯盏,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数字,转念一想,他应该不算“晚辈弟子”那一类了。加上刚才已经夺得一枚神柯仙果,众人都见识过他的本事。如果再下场斗法,恐怕就是欺负晚辈后学了。
各家馆廨也有一些门人弟子未能列入斗法行列中,比如飞廉馆的弋江子,好在他们也不太在意。
倒是崇玄馆那边,梁骁杯中也是不见数字,他当即起身,重重一顿血戟,喝问道:“朱紫夫人!为何我杯中并无数字?”
梁骁声音洪亮,他身后伏卧假寐的凶兽穷奇也站起身来,发出咆哮,压过在场纷纷议论。
“若是陛下不愿我崇玄馆争得仙果,大可坦率直言,只是末将不能容忍此等欺侮!”
梁骁如此言辞作态,比起梁韬还要猖狂骄横,不止其他馆廨,连那些江湖散修与东海炼气士都微微变色。
国主仍是神态如常,朱紫夫人代为言道:“梁武尉不必急躁。你修炼日久,又在沙场历练多年,与其他后学晚辈较量,难免胜之不武。而且今年神柯结果有余,自然会安排更多切磋较量。”
梁骁胸膛起伏,攥紧手中血戟,看他的样子几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持戟格杀。
“稍安勿躁。”梁韬轻轻摆手,劝住了梁骁:“之后有你展现身手的时机。”
梁骁闻言来到梁韬身旁侍立,不住言道:“首座,这帮家伙分明是在轻视我们崇玄馆和梁氏上下,言语中尽是不敬冒犯,您居然忍得住?”
梁韬瞧了梁骁一眼,说道:“他们有他们的算计,我有我的谋划,你不用顾虑太多。”
“可是……”梁骁压低了声音:“此次我前来东胜都,便是要为将军求得一枚神柯仙果,好以此压制他身上毒咒!”
“有我在,你放心。”梁韬言道。
而在远处,朱紫夫人逐一唱号,各家馆廨的晚辈弟子陆续下场斗法切磋。
既然是晚辈弟子,他们的术法本事自然谈不上多高深,赵黍看了几眼,发现一些人比起自己当初在成阳县历山时,还要有所不如,法宝符咒往来穿梭,看了几眼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赵黍端着手中仙果,不由得思考起来——
馆廨之制与修仙学道看似有关,实则所求大不相同。馆廨修士更多是以术法为务,而自古先贤有云“道为体、术为用”,馆廨精研术法,多少显得舍本逐末。
赵黍其实不觉得这事有错,朝廷培养术士也并无不可。或者反过来说,修仙学道这种事,本来就不一定适合所有人。
可是考虑到先前那几位年轻馆廨生的话语,他们别说修仙一途上有何成就,术法研习也谈不上高明,万事未成,便已有轻视凡俗、自高傲慢之心。
要是说得再刻薄一些,这些年轻馆廨生更多是贪慕崇玄馆那样的仙家富贵,他们向往那种不必太费精力心思,就能高卧软塌香帐,左右侍妾伺候,麾下奴婢成群,出门宝马香车……
赵黍转念一想,当初他十分羡慕梁朔,而如今自己身为贞明侯,如果他愿意,拥有与梁朔相近的物用享受,恐怕也不太难。
然而真的轮到自己,赵黍却没有半点愉悦和满足,正如灵箫当初所言,他跟梁朔就不是一类人,他没办法心安理得享受这些富贵。
赵黍看着手中仙果,明明这等裨益修炼的至宝在手,赵黍还是觉得有几分无奈。仙果再好,也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独私专享,这东西没有果核,栽培育树更是别想。
而这世上的修仙之士,食则广纳日月精华、居则独占山川形秀,所得甚多,绝非穷困空乏之人,可求得还是独善其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