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麻杆打狼(2/2)
尤其是自己的本部亲军,折损的更加严重,要想凑出四千战兵,都显得很困难了。
匆忙调集过来几部新附军,和本部亲军共同摆开阵势,准备迎头痛击追上来的京营。
满洲的勇士就算再残再破,也不是这些徒有其表的京营可以欺负的。
六七万京营都难当清军奋力一冲,这点残部更不是满洲的对手。多铎想的只是如何速战速决,好尽快去增援前面陷入苦战的汉军旗。
要是不能及时解决面前的京营,汉军旗可就真的很危险了。
“促那。”多铎拔刀在手。
经京营一败,卢九德一生积累起来的名望和战功都被抹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就只有无能的骂名和黑锅了。对于更象是一个纯粹军人的卢九德来说,什么声望骂名,什么封赏责罚,都是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关键是惨死在城外的京营弟兄,从关上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卢九德眼前晃动着的都是弟兄们惨死时候的血腥,耳边听到都是弟兄们大骂他卢九德十八代祖宗的叫喊。
这一战,他魏无牙可以不追出来,我卢九德说什么也要和鞑子拼过这一场。就算不是为了朝廷,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单纯为了战死的几万京营兄弟,也要实实在在的和鞑子交锋一回。
也看看鞑子是不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也要看看京营的弟兄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能在鞑子手里走几个回合。
从来就是节军的身份,卢九德其实也算是文官,从来都是坐镇指挥或者观看别人指挥。这一回,卢老头子是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了,手里也提着刀子。
尖锐的公鸭嗓子变得异常沉厚,好像是灌满了沙子:“咱家和弟兄们并肩作战,就是死了也不要埋我,让我的尸身暴露在这南都城下,任凭野狗啃食。咱家的血要和战死弟兄们的血流到一起,咱家死后,你们多给我烧点纸钱,要不我欠下的阴债太多,我怕还不起……”
“杀!”
京营和满洲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发起冲锋,脑袋顶上是密集如乌云的箭雨,两支眼珠子通红的队伍硬生生的正面碰撞一起……
京营胜在人多,满洲战兵胜了悍勇,两军搏命厮杀,一时还看不出什么胜负。
“豫亲王,汉军旗陷入敌阵合围当中,损失惨重,佟统领生死不知。”
接到这个迟来的消息,多铎身子一晃,眼前就是一黑:“汉军旗,完了。”
“佟图赖呀佟图赖,你可得杀过来呀,什么功过胜败都不讲了,你的汉军旗可以丢,你本人可不能丢……”对于佟图赖这个多年的老友,从个人情感上讲,多铎还是把他看的极重。
放眼整个大清国,当面称呼他“十五贝勒“的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汉军旗多半是已经完了,多铎立刻就意识到局面的凶险。
光凭一个本部旗,没有一点可能取胜京营之后再打败赴死军,唯一的办法就是驱使数量众多的新附军奋力一冲,还有到达江边的可能,否则就不是能不能全身而退的问题那么轻松了。
至于什么铁索连舟锁死长江,多铎还不会相信赴死军有这样的实力,只要能冲到长江边上,就能想法子过江,就算损失惨重,也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摆脱京营这个大尾巴,集中全力冲破赴死军的防线……
左右两翼的赴死军主力在击溃汉军旗之后,按照既定的战略部署,合击后面的新附军。
新附汉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堪,可终究是有好几万人的规模,数量上比赴死军要多的多。
在击溃汉军旗之后,先锋营和各主力营迅速调整,合兵一处,从正前方突然插入。
要说战斗力,这些投靠鞑子的新附军也不算很差,主要是战斗意志和顽强程度上乏善可陈。若是打的顺了,士气立刻集体飙升,能一哇声的齐齐掩杀上去。若是前头打的不顺甚至吃了败仗,这些从各地收拢过来的新附军溃败的比谁都快。
新附军,本就是叛降清军的大明官军,若有清军的满洲兵大举弹压着,还能爆发一下。可前头的汉军旗都败的一探糊涂,面对赴死军雷霆打击的时候,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
赴死军的主力不过是这些新附军数量的三分之一多点儿,在赴死军冲入阵中的时候,各满洲参领佐领还试图驱赶着这些人收拢缺口,把赴死军陷在里头。
可一直在后面反复突击反复骚扰的马步营让这个口袋很难扎住口子,尤其是扬州营和马步营互相配合,给新附军添了很大的麻烦。
偏偏在这个时候,孔有德部又从斜下杀出,沿着新附军的外围的不住前进,沿路大声狂呼:“弟兄们别给鞑子卖命了,落不下什么好儿……“
“赴死军主力就在后头,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我们反正了,吃的是肉喝的是酒,鞑子给你们个屁的好处了?”
大几万的新附军已经有一半投靠了赴死军,大伙儿都知道,谁心里还能不活动活动?
做鞑子的走狗还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了?要是在顺利的时候还好,鞑子把肉吃了,大伙儿多多少少还能捞点汤喝。可眼看着汉军旗都玩儿完了,鞑子的好日子肯定要到头。
要不是有满洲兵弹压着,大伙儿走就跑过去反正投降了。
眼下满洲督战队的刀子就在屁股后头,大伙儿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现出来,再硬起头皮拖一会儿吧。要是多铎真正杀出去,大伙儿也就跟着跑过江去,要是多铎招架不住,可就说不得什么了,反正前边的车后边的是辙,大伙儿跟着反正也就是了。
赴死军冲过来了,大伙就避一避,反正也不投降,更不会傻到提着刀子和赴死军硬拼的地步。先把风头看好了再说,风往哪边刮,大伙儿就往哪边儿倒。
军队当中,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思想,尤其是好几万人都有这种思想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赴死军已经冲入阵中,却鲜有抵抗的,新附军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样,纷纷退避主动给赴死军让一条路出来。
似乎和新附军有了默契一样,赴死军的各营也不和这些三心二意的新附军过多纠缠,只要前进的道路没有堵住,就不主动追赶。
“瞧见了没有,赴死军的弟兄还是挺讲究,够意思。”眼看着赴死军就在身边百十步之外擦了过去,新附军开始小声嘀咕。
“嗯,这样做才地道,他们赴死军不是号称强兵的么?去和满洲兵较劲好了,和咱们弟兄没的相干……”
督战的那些满洲佐领参领看的真真儿的,嘴里也喊的起劲儿,手里的刀子也是胡乱挥舞,可就是不敢真的上前斩杀这些纵容赴死军过去的家伙。
眼前的形势谁还看不明白,好几万新附军正处于一个脆弱的平衡当中,还说不定会倒向哪一边儿呢。督战的满洲人也没有多少,分散在汪洋一般的新附军中,要是再上前砍瓜切菜,万一要是激起这些墙头草的反抗,是什么后果谁也不敢想。
这些摇摆不定的汉人,看到满洲勇士的时候,都没有以前的畏惧了,很多眼光还是不怀好意,让督战的满洲兵不得不谨慎小心。
新附军不敢在局势没有完全明朗的时候做出决定,还在左右之间摇晃。督战队也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肆砍杀,更不敢催命一般压着新附军上前。
整个局面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状态。
而整个要突围的清军队伍也陷入空前的停顿,仿佛在等待什么大事情发生。
缓慢而又沉稳的鼓点儿声中,正前方隐隐出现一道黑线。
随着鼓点儿的逐渐靠近,黑线很快就能看的清楚。
漫天连地一般都是和新附军一样装束:是投靠了赴死军的那一半新附军,现在应该算是赴死军了吧。
这些崭新的赴死军也不急冲,而是摆开沉稳扎实的队型,形成一个宽广的不像话的巨大正面,如一座缓缓压上来的大山。
在这些人的身后,是无数密集成队的土黄色,也不知道有多少,正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来。
“我的娘啊,是赴死军的主力来了。”
谁也想不到赴死军还有这么多的主力,怨不得人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冲杀进来,敢情是大头在后面呢。
这么许多的赴死军还不得把大伙儿都撕成碎片?
“前边的弟兄,看清楚形势,这个时候反正还不算晚。”
“赴死军不杀汉人,只要投降,以前种种既往不咎。”
“别做鞑子的狗了,当一回人吧。”
“若再不降,大军过处,片瓦无存。”
缓慢的鼓点儿好似敲打在心头一般震撼,前边的口号都能听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看出风往哪边刮了。这么铺天盖地的赴死军,就是再有俩多铎也玩儿不过人家呐。
“降了,我他娘是降了。”
“反正了,反正了……”
在一片抛弃武器望风而降的喧嚣声中,督战的满洲参领佐领知道大势已去,率先扭头就跑。
光凭这么点人手,连督战都不够,就别提什么收拾士气了。
早有那些机灵的新附军盯着他们呢,只发一声喊,就把这些督战的家伙拦住,刀枪齐下,片刻之间就把以前的主子斩为肉泥。
压在队伍最后的周文远偷偷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成了。
手头上只有一千多人,后来有忠诚伯支援过来的一个营,可这点人马连那些俘虏的一个零头都不到,却要压着好几万俘虏往前填,其中凶险也只有周文远心中知道。
是有好几万的赴死军驱赶着这些俘虏,可这些赴死军完全就是纸糊的。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周文远一手鼓捣出这个庞大的西贝货,他还能不知道?
这几万衣装齐整的赴死军完全就是从仪真退下来的老百姓,用刀枪逼着换了军装,冒充赴死军摆开个巨大的阵势。
这些西贝货压着几万俘虏往前冲,周文远根本就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敢催的太急,唯恐露出什么破绽。
用纸糊的部队压着俘虏,用俘虏威慑敌人,这要是稍微出一点儿岔子,他周文远连个跑的机会都没有。
炮营是调过来了,周文远终于是有了一点儿底气,把整个炮营押在最后面,炮口就冲着前面的俘虏,万一有什么变故,立刻开炮轰击。
事先没有上阵之前,周文远说的比谁都狠,摆出的就是连坐的做派:“赴死军主力就在你们身后,后退半步者齐斩全队,小队回首观望者斩全营……”
前头的俘虏手提刀枪,可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满洲精兵,后面又有“赴死军”这个催命的阎王,也是怕的紧。
后头的周文远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唯恐闹出什么变故来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在初战告捷。
素来以能战著称的汉军旗一见这么大的阵势,立刻就土崩瓦解,这让俘虏们心里有了底气和胆量。
赴死军的大旗就是管用,鞑子也没有长仨脑袋,碰到赴死军的硬汉子也是唱不了高调。
若是说以前还有点心惊胆颤的两头害怕的话,现在面对的是和自己一样糟糕的新附军,俘虏可就真的是不怕了。
大伙都是一样的货色,谁有几斤几两都清楚着呢。后面就是赴死军的数万“大军”,大伙儿只要露一小脸儿,那些给鞑子卖命的新附军就得乖乖的投降。
无论在行进在最前的俘虏,还是压住阵脚的“赴死军主力”,亲眼看到汉军旗的覆没,亲眼看到新附军如潮水一般的投降,也就不那么怕了。
周文远的指挥也更加轻松,更加从容,一道道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全军继续缓慢前进,收缴俘虏……”
周文远还不敢让手下的数万“大军”去打硬仗,可收缴这些俘虏的话,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几万才投降几天的新附军开始收缴刚刚投降的新附军,场面就好像是唱戏一样。
“绳子?你他娘还给老子上绳子?上个月你还喝过我的酒哩。”刚刚投降的新附军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俘虏应有的恐惧和觉悟,看着手拿绳子过来的家伙开始大骂:“你他娘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比老子早反正这么两天嘛,居然要给老子上绳子……”
“哎呀,我的哥哥,这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哥哥你也别当真。兄弟我还能真捆哥哥你?也就是把绳子一搭,做做样子而已。咱们现在是换了新的主子,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作为战胜的一方,反而要给刚刚投降的俘虏说好话,也算去千古奇观了吧。
“那行吧,你可给我捆松一点,哥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吐口吐沫砸个坑儿的主,说投降那绝对就是真的投降……”
“哥哥说的是,说的是……”
松松垮垮的捆绑之后,和没有捆绑也差不了太多,甚至不必等命令,这些早就知道投降之后应该怎么做的家伙们就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建制坐成一片。
手持刀枪监视着的这些家伙,俘虏们根本就不怎么害怕,他娘的前两天儿还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同伴哩,有什么好害怕的。
很多上了绳子的俘虏嬉皮笑脸的询问手持刀枪的看守者:“兄弟,赴死军这边吃的怎么样?”
“有米,不过是黄米。”
“我把他个老娘的,不是说有酒肉的么?”
“屁,哪有那么多的酒肉?就算是有也轮不到咱们吃呀?”
“你们没有吃过?”
“我才反正几天呐?白米都没有吃过呢。不过黄米也能凑合的肚儿圆,”手持刀枪的看守小声偷笑着:“这边是一天三顿呢,我问了上头的赴死军长官,只要打仗,就是一天三顿。”
“一天吃三回?这还差不多,也不枉咱们兄弟这么辛苦的反正过来。”
“赴死军的长官说了,只要打败了多铎,就有一顿好的招呼,而且管饱。”
“敢情是好,赶紧打败了多铎那个王八羔子吧。”
“那还用说?多铎手底下还剩几个兵?”看守满是自豪的说道:“咱们的主力这么一压过去,多铎要是没有尿裤子,下顿酒算我的?”
“臭屁吧你,你什么时候也是赴死军的主力了?”